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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 回心向善買犢賣刀 隱語雙關借弓留硯(5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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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講安老爺在屋裡聽得清楚,正自心中驚喜,說:「不想這班強盜竟有這等見解,可見良心不死!」聽得鄧九公一叫,便整了整衣冠,款款的出來。那石敢當石坤才望見安老爺,便對大眾道:「眾位哥,這便是我那位恩官安太老爺,你我快快叩見!」眾人連忙一齊跪倒,口尊:「太老爺在上:小人們都是些亂民,本不敢驚太老爺的佛駕,如今冒死瞻仰恩官,求太老爺賞幾句好話,小人們來世也得好處托生!」只見安老爺站在臺階兒上,笑容可掬的把手一拱,說道:「列位壯士請起。 方才的話,我都一一聽得明白。從來說:『孽海茫茫,回頭是岸;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。』你眾人今日這番行事,才不枉稱世界上的英雄,才不枉作人家的兒女!從此各人立定腳跟,安分守己,作一個清白良民,上天自然加護。至於方才這位鄧九兄的話,不必再辭,倒要成全他這番義舉。你大家便賣了戰馬買頭牛兒,丟下兵器拿把鋤兒,學那古人『賣刀買犢』的故事,豈不是綠林中一段佳話?況且,天地生材必有用處,看你眾位身材凜凜,相貌堂堂,倘然日後遇著邊疆有事,去一刀一槍,也好給父母搏個封贈。」眾人聽一句應一句,及至聽到這裡,一齊磕下頭去,說:「謝太老爺的金言!」列公,誰說「眾生好度人難度」哇?那到底是那度人的沒那度人本領! 閑言少敘。安老爺說完了話,點點頭,把手一舉,轉身進房。鄧九公便讓大家前廳歇息。一個個鼓舞歡欣,出門上馬而去。落後這班人果然都扶老攜幼投了鄧九公來,在青雲山裡聚集了小小村落,耕種度日。這是後話不提。 當下眾人散後,大家吃些東西,談到這樁事,也都覺得快心快意。看看天色已晚,安家父子、鄧家翁婿依然回了褚家莊,安太太帶了媳婦同褚大娘子仍在青雲山莊住下。一宿無話。 次日便是何太太首七,鄧九公給玉鳳姑娘備了一桌祭品,教他自己告祭。那姑娘拈香獻酒,自然有一番禮拜哀啼,不消細講。一時禮畢,大家給玉鳳姑娘暫脫孝服。封靈後,鄧九公早派下了兩個老成莊客、八個長工在這裡看守;一面另著人把姑娘的細軟箱籠運到莊上,把些粗重傢伙等類分散眾人。鄧九公又另外替姑娘備了賞賜。少時,車輛早已備齊,男女一行人都向褚家莊而去。只可憐山裡的那些村婆村姑,還望著姑娘依依不捨。 玉鳳姑娘到了褚家莊,進門便先拜謝鄧、褚兩家的情誼。 那位姨奶奶也忙著張羅煙茶酒飯。褚大娘子先忙著看了看孩子,便一面騰屋子,備吃的,給姑娘打首飾,做衣服,以至上路的行李什物,忙的他把兩隻小腳兒都累紮煞了。依鄧九公的意思,定要請安老爺闔家並玉鳳姑娘到二十八棵紅柳樹也住幾日。無如這位姑娘動極思靜,絕不像從前那騎上驢兒就沒了影兒的樣子。便是褚大娘子也覺得自己分不開身,因向他父親說道:「老爺子,不是我攔你老人家的高興。這裡也是你老人家的家,咱們家裡通共你老人家合姨奶奶兩位,都在這裡呢,到西莊兒上又見誰去?要就為咱們家那幾間房子,人家二叔、二嬸兒大概都見過。再說,鬧了這幾天了,他娘兒們也得歇歇兒,好上路。你老人家疼徒弟,也得疼疼女兒,只看我這手底下的事情堆的,還分的開身,大遠的兩頭兒跑嗎?這還都是小事。這回書要再加上寫一陣二十八棵紅柳樹的怎長怎短,那文章的氣脈不散了嗎?又叫人家作書的怎的個作收場呢?」安老爺、安太太聽了,心下先自願意,鄧九公更是女兒「說一是一,說二是二」的,只哈哈笑了一陣,也便罷了。 當下便把安老爺同公子挪到大廳西耳房住,讓安太太婆媳同玉鳳姑娘住了東院,連張老夫妻也請了來,並一應車輛行李都跟過來,打算將來就從此地起身。幸喜得他家莊上有個大馬圈,另開車門,出入方便。登時把一個鄧家東莊又弄成了個「褚家老店」。連日鄧九公不是同姑娘閒話,便是同安老爺喝酒。褚大娘子得了空兒便在東院同張姑娘伴了玉鳳姑娘作耍,不就弄些吃食給他解悶,絕不提起分別一字。只有安公子因內裡有位玉鳳姑娘,倒不好時常進來,只合丈人同小程相公、褚一官作一處。 這日恰好梁材從臨清雇船回來,雇得是頭二三三號太平船,並行李船、伙食船,都在離此十餘裡一個沿河渡口靠住。 商定安太太帶了兒子媳婦僕婦丫鬟坐頭船,張太太合戴勤家的、隨緣兒媳婦跟著姑娘伴靈坐二船,張親家老爺合戴勤帶了兩個小廝也在這船照應,安老爺倒坐了三船。分撥已定,便發行李下船。正是人多好作活,不上兩天,把東西都已發完。 安老爺、安太太又忙著差華忠同程相公由旱路先走一步回家,告知張進寶預備一切。恰好姑娘因那頭烏雲蓋雪的驢兒此後無用,依然給還了鄧九公。安老爺又因那驢兒生得神駿,便合九公要了,作為日後自己踏雪看山的代步,合張老家的一牛一驢並車輛,都交華忠順帶了去。 一切料理停當,次日就待搬靈上船。這日,鄧九公合褚大娘子正在那裡打點姑娘的梳妝匣、吃食簍子、隨身包袱,姑娘看了他父女,便有個不忍相離之意,不覺滴下淚來。才待說話,九公道:「咱們且張羅事情,不說這個,我們還送你個兩三站呢。」姑娘也就信以為真。說話間,他看見牆上掛著他那張彈弓,便說道:「我原說這張彈弓給你老人家留下,不可失信,如今還是留下,你老人家見了這彈弓就算見了我罷。」 褚大娘子道:「你先慢著些兒作人情,那彈弓有人借下了。」姑娘便問:「誰又借?」張姑娘接口道:「還是我。我們跟了他一道兒,他保了我們一道兒,我們可離不開他。姐姐暫且借給我們掛在船上,仗仗膽兒。等到家,橫豎還姐姐,那等姐姐愛送誰送誰。」姑娘向來大刀闊斧,於這些小事不大留心,便道:「也使得。」卻又一時因這彈弓想起那塊硯臺來,因說:「可是的,那塊硯臺你們大家賺了我會子,又說在這裡咧那裡咧,此刻忙忙叨叨的,不要再丟下,早些拿出來還人家。」褚大娘子道:「你早說呀!我前日裝箱子,順手放在你那個顏色衣服箱子裡了,這時候壓在艙底下,怎麼拿呀?」姑娘道:「你這幾天也是忙糊塗了,可又收起他來作甚麼呢?」褚大娘道:「也好,他們借了咱們的弓去,咱們還留下他們的硯臺,等你到了京再還他家。你要怕忘了,我給你託付下個人兒。」 因向張姑娘道:「大妹子,你到家想著,等他完了事兒,務必務必的提補著二位老人家,把他『取』過來。」說完,二人相視而笑。 玉鳳姑娘只顧在那邊帶了他的奶娘合丫鬟歸著鞋腳零星,不曾在意。那知他二人這話卻是機帶雙敲,話裡有話。 這正是:鴛鴦繡了從頭看,暗把金針度與人。 要知何玉鳳怎的起身,後事畢竟如何,下回書交代。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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