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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一回 閻羅王寄書國師 閻羅王相贈五將(1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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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曰: 朝進東門營,暮上河陽橋。 落日照大旗,馬鳴風蕭蕭。 平沙列萬幕,部伍各見招。 借問大將誰?恐是霍嫖姚。 卻說崔判官勉強支起架子,走下殿來,說道:「你們還是強神?你們還是惡鬼?我這裡是個十帝閻君所居之處,怎麼容得這等吵鬧?這等持槍跨馬?」唐狀元見他說是閻君所在,也以禮開談,說道:「你不要吃驚,我們號為五虎將軍,日戰陽間夜戰陰。」判官道:「你這些將軍,還是陽世上人?還是陰司裡人?」唐狀元道:「你這裡還是陽世?還是陰司?」判官道:「將軍說話也好差了。一行告訴你,這是十帝閻君所居之處,豈可又不是陰司!況兼你們一路而來,先過鬼門關,次進酆都城,又次進禁城,卻才進我靈曜府。過了這許多所,豈可不認得我這是個酆都鬼國!」唐狀元道:「大聖人尚且好問好察,我們焉得不問?」判官道:「列位可是陽世上人?」唐狀元道:「是陽世上人。」判官道:「還是哪一國?」唐狀元道:「是大明國朱皇帝駕下差來的。」判官道:「既奉朱皇帝欽差,怎麼走到我這鬼國來?」唐狀元道:「為因兵下西洋,撫夷取寶,故此輕造。」判官道:「我這鬼國是西天盡頭處,卻也是難得到的。」 唐狀元還不曾開口,張狼牙就搶著說道:「胡說!我管你甚麼盡頭不盡頭,我管你甚麼鬼國不鬼國,你快去拜上你的黑面老兒,早早修下封降書,備辦些寶貝,免受我們一刀之苦。」判官道:「你這位說話又差。你大明國朱皇帝是陽間天子,我酆都國閻羅王是陰間天子。地有陰陽,職無尊卑,禮無隆殺,焉得你反問我們要降書,問我們要寶貝!」張狼牙就急起來,喝聲道:「唗!我們兵下西洋,已經三十余國,哪一國不遞上降書,哪一國不奉上寶貝?饒他是個勇猛大將軍,饒他是個天、地、人、各仙長,也都是這等帖耳奉承。又何況你這些瘟鬼,敢在我面前搖唇鼓舌,說短道長。」 判官受了這一席狠話,倒也無奈何,說道:「你若還說起這西洋二十余國來,就該磕我四個頭,拜我八拜。」張狼牙已經動氣,再又加上個磕頭禮拜的話,他就心如烈火,膽似鐘粗,拿起個狼牙釘來,照著判官頭上只是一片築。張狼牙已自太過了,卻加上個金都督又是個鹵莽滅裂的,又是一片任君钂钂將去。再又加上兩個遊擊也狠起來,一個一條簡公鞭,一個一把月牙鏟,鞭的錘敲,鏟的斲削。喜的判官是個鬼溜下罷兒,也不覺得。四個將軍攢著一個判官,就像鍾馗擒小鬼的形景,把個判官左走也不是,右走也不是。唐狀元連聲叫道:「不要動手哩!且問他一個來歷,再殺也不遲。」判官道:「正是,我且告訴你一番,看你是?我是?」 唐狀元吆喝得緊,眾人只得住手。判官道:「你們兵下西洋,枉殺千千萬萬的性命。今日頃刻之間,接下三十二宗告你們填人命的狀詞,是我把罪惡簿來一查,查他前生今世作何善惡,當得何等報應。善者是我送進賞善行台,快活受用;惡者是我發下罰惡分司,遍歷一十八重地獄。還有一等善多惡少者,又送左轉輪王托生,並不曾斷你們填還性命。我這一段情由,還叫我不是?你們可該磕頭,可該禮拜!」唐狀元道:「你任何職?能夠判斷還他。」判官道:「我是崔玨判官,有名的閻羅殿下鐵筆無私。」 唐狀元道:「你既是個判官,怎麼這等衣冠不整,儀從不張?」判官道:「說起來,你們又該磕頭,又該禮拜。」張狼牙又惱起來,喝聲道:「唗!」唐狀元道:「不消嚷,且待他再說一番。」判官道:「為因不曾判斷填命,中間有五個強梁之鬼,和我爭鬧一場,說我徇私曲庇。是我責備他們,他們五個鬼,鬼多手多,反加我以無禮。」唐狀元道:「怎麼無禮?」判官道:「倒也不堪提起,把我的巾兒、袍兒、帶兒、靴兒都一果兒,連筆兒、簿兒也險些兒。故此衣冠不整,儀從不張。」唐狀元道:「這是你的執法不偏,致令五鬼鬧判。」張狼牙又鬧起來,說道:「誰聽他那一面之詞,終是要封降書降表,要些寶貝進貢。若說半個『不』字,我這裡只是一味狼牙釘,憑你怎麼處我。」道猶未了,就是掄起狼牙釘來,照著判官頭上雨點一般過去。金都督又是钂,兩個遊擊又是一條鞭,一把鏟,把個判官又趕得沒處跑。唐狀元急忙吆喝,他們住手。 卻說閻羅王站在後殿上,聽知外面一往一來,細問細答,閻君長歎一口氣,說道:「這都是仗了佛爺爺的佛力無邊,就欺負上我門哩!」道猶未了,只見內殿之中閃出一位老者,壽高八百,鶴髮童顏。一手一根拄杖,一手一掛數珠兒,走近前來,問說道:「是個甚麼佛爺爺?在哪裡?」閻君起頭一看,原來是個椒房之親、岳宗泰岱,名字叫做個過天星。怎有這個親?怎有這個名字?只因他一日走地府一遍,一夜走天堂一遍,腳似流星,故此叫做個過天星;他所生一女,名字叫做淨幻星君,嫁與閻羅王,做正宮皇后,他卻不是閻羅王的外嶽?故此叫做椒房之親,岳宗泰岱。他問道:「是哪個佛爺爺?在哪裡?」 閻羅王說道:「這五個將軍是大明國朱皇帝欽差來下西洋取寶的。他船上有個長老,原是燃燈古佛臨凡,故此他們仗他的勢力,欺上我門來。」老者道:「你怎麼曉得?」閻羅王說道:「他日前到我處來。」老者道:「來有甚麼貴幹?」閻羅王道:「因為路上有許多的妖魔鬼怪,他來查問。」老者道:「你這如今怎麼處他?」閻羅王道:「倒有些不好處得。怎麼不好處得?欲待要多叫過些鬼司來,搬動那一干游魂索、貯魂瓶、錐魂鑽、削魂刀,怕他們走上天去?卻于佛爺爺體面不好看相。欲待將就他們,他們又不省事,輕舉妄動,出言無狀,卻於我自家的體面上又不好看相。這卻不是不好處他?」 老者道:「只知其一,未知其二。」閻羅王道:「怎麼說?」老者道:「這五個人也不是凡夫俗子,你有所不知。」閻羅王道:「這個委是不知,請教。」老者道:「那持槍的,姓唐名英,是個武曲星。那狼牙釘的,姓張名柏,是個黑煞星。那舞钂的,姓金名天雷,是個天蓬星。那拿月牙鏟的,姓雷名應春,是個河鼓星。那簡公鞭的,姓胡名應鳳,是個魁罡星。」閻羅王道:「既是些天星臨凡,卻也害他不得。況兼又有佛爺爺在船上,莫若只是做個人情與他去罷。」老者道:「你須去自家吩咐他們一番。」閻羅王道:「我還有好些話與他講哩。」 好個閻羅王,竟自走出殿上來,只見四個將官攢著一個判官,這邊一個連聲叫道:「快住手哩!快住手哩!」閻羅王卻就開口,先叫上一聲:「左右的何在?」這正叫做堂上一呼,階下百諾,左右兩邊擁出百十多個鬼來。閻羅王站在上面,兩邊列著百十多個鬼,卻不有了些威勢。問一聲:「下面甚麼人?敢持刀驟馬,逼勒我判官麼?」判官正在沒走處,一直跑上了殿。 唐狀元看見殿上問話的是個冕而衣裳,王者氣象,心裡曉得是閻羅天子,勒住馬,高聲答應道:「末將們介冑之士,不敢下馬成拜。實不相瞞,我們是大明國朱皇帝駕下欽差來撫夷取寶的。」閻羅王道:「怎麼撞進我靈曜府裡來?」唐狀元道:「為因不見玉璽,直窮到了底,故此擅入府門。」閻羅王道:「你們就該抽身回去罷,怎麼又威逼我判官?」唐狀元道:「非幹威逼。判官一言不合,怒氣相加。」判官接著說道:「都是那黑臉大漢,說要甚麼降書降表,要甚麼進貢禮物。」閻羅王道:「這說話的好差!我和你陽間天子職掌相同,但有陰陽之別耳!怎麼我這裡有個降書?有個禮物?」唐狀元道:「陰陽雖異路,通問之禮則同。我們今日也是難逢難遇,須則求下一封陰書,明日回船之時,奏上陽間天子,才有個明證。」閻羅王說道:「你還講個『回船』二字,你這個船有些難回了。」 唐狀元心上吃了一驚,說道:「怎見得難回?」閻羅王道:「你們下洋之時,枉殺了千千萬萬的人命。他們這如今一個個的負屈含冤,要你們填還他性命。雖然是我崔判官和你們硬斷,到底是怨氣沖天,無門救解。大小寶船,卻有沉覆之危。」唐狀元道:「事至於此,怎麼沒有處分?不如就在這裡討個解釋出去才好。」閻羅王道:「你們自家計處一番,可有個解釋之法。」唐狀元道:「我們苦無解釋之法。」閻羅王道:「你們回船請教國師,就見明白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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