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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回 靈曜府五鬼鬧判 靈曜府五官鬧判(2)


  道猶未了,早已有個將官,鐵襆頭、紅抹額、牛角帶、皂羅袍,手裡拿著一杆狼牙棒,坐下跨著一匹烏騅馬,高叫道:「元帥在上,末將不才,願前去打探一番,再來回話。」元帥抬頭看時,原來是前哨副都督張柏。道猶未了,帳下又閃出一員大將來,身長三尺,膀闊二尺五寸,不戴盔,不穿甲,手裡拿著一百五十斤重的任君钂,坐下跨著一匹紫叱撥的活神駒,高叫道:「末將不才,願同張狼牙前去打探。」元帥抬頭視之,原來是右營大都督金天雷。道猶未了,帳下又閃出一員大將來,紅紮巾,綠袍袖、黃金帶、錦拖羅,手裡拿著一條三十六節的簡公鞭,坐下跨著一騎賽雪銀鬃馬,高叫道:「末將不才,願同二位將軍前去打探。」

  元帥抬頭視之,原來是征西遊擊大將軍胡應鳳。道猶未了,帳下又閃出一員大將來,豐髯長鼻,偉幹長軀,滿面英風,渾身環甲,手裡拿著一把七十二楞的月牙鏟,坐下跨著一匹深虎剌的卷毛駒,高叫道:「末將不才,願同三位將軍前去打探。」元帥舉目視之,原來是征西遊擊大將軍雷應春。道猶未了,四個將軍,四騎馬,四船兵器,蜂擁而去。只見帳前閃出一員大將來,高叫道:「四位將軍且慢跑,還有我浪子唐英在這裡。」元帥抬頭看時,果是好個唐狀元,爛銀盔,銀鎖甲,花玉帶,剪絨拖,一杆朱纓閃閃袞龍槍,一匹銀鬃照夜白千里馬。老爺道:「有了四員大將,已自足矣,不消唐狀元去罷。」王爺道:「老元帥,豈不聞古先時五虎將之名乎?」老爺道:「好個五虎將!快著唐狀元去。」

  四員將軍前跑,一個唐狀元後隨。跑了有十數多裡頭,天色漸漸開亮,只是黃雲紫霧,別是一般景色。唐狀元高叫道:「列位且不要忙,這個國一定有些古怪,我和你要拿定一個主意才是,孟浪不得。」四員大將齊齊的答應一聲:「是!」卻又是走了十數多裡路頭,也還不見個民居街市。五個大將軍打夥兒又跑,再又跑了十數多裡路頭,只見遠遠的望見有一條矮矮的牆頭兒,中間有一個小小的門兒,五員將,五騎馬,五般兵器,一搶而入。

  只見門裡面左邊閃出兩個青臉獠牙的鬼來,右邊閃出兩個牛頭馬面的鬼來,一齊吆喝著,說道:「你們是哪裡來的?一味生人氣。」五個將官看見這些鬼,又聽知說道「生人氣」,心上都有些不穩便。唐狀元道:「敢是個鬼國麼?」眾官道:「像個鬼國的模樣。」唐狀元道:「我和你也怕他不成。」道猶未了,只見青臉鬼喝聲道:「唗!你們竟自進去,過關錢兒也沒有些?」唐狀元也喝聲道:「唗!你是甚麼關?敢要過關錢兒。」青臉鬼說道:「虧你還有一雙眼,連鬼門關也認不得。」唐狀元轉眼一瞧,果真是那一座小小門上寫著「鬼門關」三個大字。唐狀元說道:「列位,我和你怎麼撞到鬼門關上來了?」張狼牙說道:「怕他甚麼鬼門關!」金都督說道:「哪管他甚麼關,只是殺上前去。」胡遊擊說得好,說道:「昔人但願生入玉門關。我們今日生入鬼門關,也是一場異事。」雷遊擊說道:「今日中間,且不要談玄。進了鬼門關,卻是個國,人與鬼鬥殺,全靠拿出些主意來。」唐狀元道:「我們須索個抖擻精神,殺到他底。」眾官齊齊的應聲:「是!」只說得一聲「是」,你看他五員將,五騎馬,五般兵器,一擁而進。怕他甚麼青臉獠牙鬼,怕他甚麼牛頭馬面鬼,轉嚇得都走過一邊,都只認做一起鬼,哪裡曉得還是個人,都說道:「好狠鬼也!我們只當他的鬼孫兒!」

  五騎馬,一會兒就跑到城門之下。只見城上有一面牌,牌上寫著「古酆都國」四個大字。眾官一齊說道:「來得好,恰好是個酆都鬼國,卻是個鬼窩兒裡。」道猶未了,城門裡擁出一群小鬼來,當頭一個大鬼,站著地上就有一丈多長,頭上一雙黃角金晃晃的,兩隻手攢著一雙拳頭,喝聲道:「唗!你們是哪裡來的?早早下馬磕頭。快通名姓,少待遲延,就教你認得我哩!」金都督喝聲道:「鬼奴!你是甚麼人?就認不得你!」大鬼說道:「我有名的金頭鬼王,你豈可還不認得我麼?」五個將官聽知得是個金頭鬼王,齊齊的一聲喝,一片的刀槍。莫說那些小鬼,把個金頭鬼王就嚇破了膽,捨命就跑。遞跑連跑,早已背心窩裡吃了三十六節的簡公鞭,一鞭打做個四馬攢蹄的樣子,仰翻著在地上。金頭鬼王吃了這一虧,也只說是個甚麼凶神惡鬼,哪裡曉得是陽世上活人!五個將軍打翻了這個鬼,一擁而進。

  將軍是將軍,馬是馬,一會兒又跑到一座城門之下。這一座城較矮小些,這一座城門較窄狹些,陰風颯颯,冷霧漫漫。眾將抬頭一看,只見城上也有一面牌,牌上寫著「禁城」兩個字。唐狀元道:「『禁城』二字,卻是閻羅天子所居之處,我和你可好進去麼?」張狼牙說道:「怕他甚麼閻羅天子,怕他不寫下一封降書。」唐狀元道:「且莫講降書,不知前面是個甚麼出處?」雷遊擊說道:「閻羅王不怕鬼瘦,我們今日也不怕閻羅瘦,少不得要紇搭他一番。」道猶未了,只見禁城裡面擁出一群小鬼來,吆吆喝喝。當頭也有一個大鬼,也有一丈之長,也有頭上雙角,只是頭面上白淨淨的,不像頭裡的黃,高叫道:「你們是哪裡來的?或是奉哪裡的公差,快通名姓,怎麼撞入我這禁城之中?」唐狀元喝聲道:「唗!我們五虎將軍,日戰陽間夜戰陰。你是個甚麼野鬼,敢攔我去路!」那鬼也還認不得是個陽人,只說陰司裡有此一等惡煞,也就狠起來,攢著一雙拳頭,高叫道:「你說甚麼五虎將軍,你哪裡認得我銀頭鬼王麼?」眾官齊齊的一聲喝,說道:「你是怎麼銀頭鬼王?饒你那個金頭鬼王,險些兒打折了脊樑骨。」一片的馬響,一片的刀槍,把個銀頭鬼王又撈翻了在地上。那些小鬼卻就走得無影無蹤。五個將軍也不管他,又是一擁而進。

  一會兒卻進到一個處所。這卻不是城牆,這卻不是城門,只見無限的朱門高敞,殿宇崢嶸,儼然是王者所居的氣象,宮門上也有一面牌,牌上寫著「靈曜之府」四個大字。唐狀元道:「今番卻到了閻羅王宮門上,我和你也要仔細一番。」兩個遊擊說道:「狀元之言有理。」道猶未了,只見金都督就跳將起來,說道:「今日之事,有進無退,怎麼說得『仔細』兩個字?」恰好張狼牙起來,狠起來說道:「天下事,一不做,二不休,怕他怎麼閻羅王!」五個將官,齊齊的一吵,滿口吆喝道:「要捉判官!要見閻王!」故此有許多小鬼,報進靈曜府裡去。

  卻說閻王聽知這一報說道:「五個將官,五騎馬,五樣兵器,舞進靈曜之府。」連閻王也蕩了主意,只不曉得是個甚麼來歷,叫聲判官問道:「你幾時錯發了文書,錯勾甚麼惡鬼?」判官想了一會,說道:「並不曾發甚麼文書,並不曾錯勾甚麼惡鬼。」閻王道:「既不錯,怎麼有這五個猛漢到府門前來廝吵?」判官道:「今日的日神不利。適來是五個鬼大鬧一場,怎麼又有五個將軍,五騎馬,又來大鬧?」閻王道:「敢是天上掉下來的?」判官道:「不應掉得這樣凶。」閻王道:「地上長出來的?」判官道:「不應長得這樣凶。」閻王道:「水裡蕩將來的?」判官道:「不應蕩得這等凶。」閻王道:「地獄裡走出來的?」判官道:「不應走得這等凶。」閻王道:「適來告狀的鬼帶將來的?」判官道:「不應帶這等凶。」

  道猶未了,五條猛漢,五騎馬,五般兵器,一擁而入,已是進到靈霄府閻羅王殿下。閻羅王看見來得凶,也無法可治,叫聲:「崔玨,你快下去問他一個來歷,你切不可鬥他。」道猶未了,閻羅王轉身進到後殿去了,止剩得一個崔判官在殿上,嚇得只是抖衣而戰。一時又尋不見巾兒,一時又換不著袍兒,一時又穿不著靴,一時又尋不著筆,一時又尋不到文簿。殿下五條猛漢齊齊的吆喝道:「你那殿上站的快下來,我問你一個來歷。少若遲延,一齊殺上殿,教你命染黃沙,那時悔之晚矣!」崔判官不敢違拗,只得走下殿來。

  不知這一下來問個甚麼來歷?有個甚麼吉凶?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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