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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二回 收英才六科列榜 中春闈二弟還家(2)


  月君諭三公曰:「唐朝之制,既中進士,人主又必面考身、言、書、判四者,然後授官,此法極善。大約一命之榮,皆為庶人所瞻仰,若使面缺耳鼻,身壞肢體,或口眼女曼斜,其何以臨民上?至若言者,身之文也。施教聽政,決獄斷囚,所關甚大。倘或有舌蹇鼻塞、聲音模糊之人,胥吏尚不能聽其語言,何況庶民?縱有才能,不宜授職。孤亦不須親察以揚其醜,但示令不赴殿試,仍以進士終身可也。其武士不在此例。」退朝而散。

  至第三日,百官會集傳臚,第一名黃纘祖奏曰:「臣父禮部侍郎黃觀,殉難于羅剎磯;母翁氏,與二姊盡節于淮清橋。臣向逃匿郢中,謬承丞相呂軍師鑒拔送試的。」第二名黃念祖奏道:「臣本姓唐,先臣諱夔,字堯舉。流寓蒲台,已經四世。臣隨舅氏遷在江陵原籍,向叨教育,所以冒了外姓。而今黃述祖就是舅父之子,與臣為中表昆弟。」念祖奏出履歷,廷臣鹹知一為帝師之弟,一為帝師之內侄。而月君默無一語,若絕不相關者。

  又傳唱第三名黃述祖,月君乃問:「汝父是何官?」奏道:「臣父是布衣。黃念祖之父,是臣之姑父。」月君又問:「汝父母尚在否?」又奏:「父母俱在。」唱到第四名井宿五,前奏道:「臣父工部侍郎張安國,與母賈氏,鑿舟沈於太湖,全家殉國。唯臣托于故舊井家,因從其姓。」月君諭道:「張亦為第五宿,可複本姓為張宿五,毋忘宗祧。」第五名甘采薇奏道:「臣父監察禦史甘霖,殉節之日,遺命帝不複位,子孫永遠不許出仕。今幸乘輿將返,赴闕應試的。」此五人各專一經,因題曰:「五魁榜。」又傳經濟科第一名王者興,前奏:「臣父監察禦史王度,奉敕勞軍徐州。聞燕王渡江,馳赴國難,時臣甫五歲。臣父托孤于中州義士晉希嬰,攜歸撫養。所以合族被戮,臣得免難。尚有一王者師,是浙江殉難臬司王良之子,晉希嬰在錢塘收匿回家的。與臣同堂誦讀,今亦叨中詩賦科。臣二人在顛沛之時,豈複知有今日?」月君顧謂大臣道:「忠義之子,咸得登科,此天之所以報施也!」其第二名戴天蒼,詢是殉難給事中戴德彝之少子。月君呼之使前曰:「汝伯母項夫人,受盡炮烙慘刑而死,方得免一家之難。此等奇烈,亙古所無,汝知之乎?」天蒼悲泣不勝,奏曰:「伯母仰邀帝師旌典,光垂百世,臣一門幸甚!」又第三名胡複,即元相吳學誠收養少師寇胡昭之侄子,近日同歸闕下者。又唱詩賦科第一名王者師,正是王良之子。第二名金南,為合門殉國修撰王叔英之少子,育於外家襲姓金氏。月君諭曰:「爾複本姓為王南,亦是佳讖。」第三名林挺瓊,即禦史林英之子。林英與袁州府太守楊任共圖起義,謀複建文帝,事泄而自縊者。以上六人,皆忠臣之令似,不出三名之內,因題曰:「鼎甲榜。」

  三科傳臚已畢,人數雖多,其無關係者不敘。內有經濟科第五名,面若獅形,聲如鯨吼,向前奏道:「臣父兵部郎中譚翼,當國難時,舉火自焚。母鄒氏、兄謹,與妹瑛姑皆縊死。臣幼出嗣,不曾與難。」月君隨問:「汝知兵乎?」奏曰:「粗知大略。」又問:「汝好武乎?」奏曰:「臣重文而愛武,前曾應過武闈,適以病疾中止。」月君諭曰:「今者忠臣之後,咸在元魁之列,以汝文武通才,屈於五名。目下將才缺典,是天欲使爾一人任之,以光令典。」遂以譚符獨佔將材一科,曰:「武甲榜。」譚符大喜,叩首遵命。又唱武藝首名曰屠龍,善使大刀,重三十六斤。月君問:「刀法如何?」賓鴻代奏:「本朝考武的刀,重八十一斤,這些武舉,臉紅頸赤,狠命使個背花,總是和身轉動,不是真正力氣;若到上陣,就給他十來斤的刀,也手顫筋麻,動不得半分。屠龍的刀法,可以上得陣,殺得賊的了。又且善用飛叉,能殺人于百步之外,所以取為第一。」

  月君道:「武比文,更為難得如此。」屠龍隨奏:「徽州府太守陳彥回,是臣之姊丈。當日起兵勤王,先兄屠蛟,同日被難。臣願得殺身報仇也!」月君道:「大有志氣!足稱第一名。」第二是朱飛虎,系陣亡都指揮朱鑒之子。生得鐵面虯髯,尖鼻吊眼,身材瘦削,骨格棱崢,卻是拐一足的。而能徒步跳躍,馬上如飛,因此上人稱為「飛虎」。月君諭道:「首名是龍,次名是虎,有龍虎風雲之兆,應題此科曰:『龍虎榜。」』賓鴻又奏:「當日失一朱飛虎,今日又得一朱飛虎,二虎膂力不相上下,獨是所用兩柄鐵錘,五師傳授,只可以當步戰。但壞了一足,必須跨馬,而又不能用長大軍器,所以列為第二。」又唱第三名,叫做小貫虱龔殳。其父龔翊,原是金川門的守兵,因李景隆開門降燕,他就逃去不食而死,是儲福一流人物。伊子在童稚之時,便好的射箭,百發百中,人比之沈休貫虱,故有此號。

  董彥杲奏道:「論他的箭法,可以與由基、皂旗二人相較。只因弓軟了些,不能穿劄,屈為第三。」龔殳奏道:「臣父本一小卒,雖然殉國,世無知者。臣不自量來應武科,冀得為先父顯揚大節!」月君慰諭道:「忠、孝本無二致,爾父為不亡矣!」

  隨看第四名陳鉞,年甫弱冠,用的是鉤鐮槍。月君問:「有人傳授否?」陳鉞奏:「是先父授了,又經自己操練出來的。」月君又問:「汝父是甚名字?」奏道:「都督陳暉。曾與燕王百戰陣亡的。臣今來應武科,不貪富貴,只要學得先人,與燕賊進個死活罷了!」彥杲奏道:「他的鉤鐮槍法甚精,可以敵硬鬥強。演他一軍,亦顯威武。」

  以下幾人,雖各有武藝,總不能超越尋常,只可充偏裨之數。武科唱畢,月君乃問尹伐夏:「汝能劍術,從何處得來?」回奏:「臣父即鄖陽國國師尹天峰。授臣以飛劍法術,不論遠近,能取人首級。特來應試,輔佐中朝的。」月君又問:「飛劍斬人,還能飛回否?」應道:「不能。要斬是斬個主兒,曷用飛回?」月君降諭道:「飛劍法術,只有得劍仙,其劍能屈能伸,能剛能柔,能短能長,可以通靈變化。若在劍俠,只講得擊刺,算在武藝之列。如今尹伐夏的劍術,大抵用符咒遣著鬼神去的,若是正神,豈有助人行殺?若是邪神,擅行殺戮,必致上千天怒,這算是邪術。堂堂天朝,曷用此為?但彼既遠來,孤家別有調度。以後劍術一科,只索虛懸罷了。」隨退朝回宮。

  越三日,賜宴於西湖之曆下亭,文武進士咸集。比漢之上林、唐之曲江止宴文者為殊也。月君又降敕三道。其一曰:

  黃念祖為孤之弟,雖原籍江陵,而流寓蒲台,已經五世。曾祖、祖、禰墳墓,鹹在於斯,其可舍此而去乎?汝其仍複唐姓,原歸蒲邑,田園未蕪,松菊猶存也。古人四十強仕,方為道明德立之時。汝尚須閉戶讀書,潛心養氣,學成而名自立。當以不朽之業為己任,勿以暫時之榮華為可悅,方得謂古之學者,可以繼爾祖父之志矣!黃述祖為孤之表弟,年輕學淺,驟得科名,若不能謹身修德,殊非家門之美事。況汝雙親已老,晨昏溫清,正宜常依膝下。古人有雲:「報君之日長,報親之日短」矣!余今為帝師,爾二人比肩立朝,非使其子弟為卿,大有乖于聖賢之旨乎!恭候皇帝複位之日,爾等方可出仕。各賜白金一千兩,速歸故里。欽哉,毋忽!

  敕下之日,諸元魁俱在相府,吳學誠讀罷,矍然大驚,曰:「帝師非仙人,乃聖人也!」念祖隨稟道:「某等若希富貴,早就尋來,何俟今日?舅父有命曰:『恐帝師不知汝輩下落,未免縈懷,若去請謁,又涉干求。是以假途應試,微帝師降敕,亦即辭歸也。」諸大臣皆大贊道:「唐介公真可謂世其家者!」

  余兩敕,一文科忠臣之後,先行補缺,黃纘祖、張宿五、甘采薇、王者師,均授學士;王者興、金南、林挺瓊,皆僉憲禦史;胡複、戴天蒼,並除監軍道。一武科譚符,授為京營監軍;屠龍、陳鉞畀為左右翼;小貫虱龔殳為前鋒使;朱飛虎發往司韜軍門,任中營副將之職;尹天峰發往登州董彥嵩軍前,防海擢用。其餘文武,皆由大塚宰次第掣選,不在話下。

  忽報建文皇帝,差侍臣二員,齎敕旨到來。諸舊臣大喜,整頓出郊迎接。正是:鑾駕未還,先下九天鳳詔;朝儀已定,允稱百世鴻猷。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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