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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回 三義士虎腹藏兵 一將軍龍頭殺賊(2)


  有頃,盧龍領著四個人,兩個將弁結束,皆相貌猙獰,目光如炬,一書生奇偉白晰,一黑瘦筋骨和尚,來到營門。盧龍先已通知姓名,並倡議緣由,引之進見。維騏前跪,僉都自起扶之,延人帳內,再三謙遜,側坐於下。維騮道;「小子弟兄三人,今日方遂素志,又得托身麾下,實先人之幸。」僉都道:「久聞淮南三馬,可謂一日千里。」又問無戒:「爾系方外,何以拔刀相助?」應道:「皇帝現著緇衣,我輩安得不為出力!」

  金都大喜。維騏撫膺太息,說:「建文聖主當陽,賢者在位,四海蒙休。近來豺狼滿目,人民側足,來審幾時復辟,得睹太平氣象。」彭岑應道:「此帝師之所以救民於水火也。」維駒遂立起厲聲道:「王師當何所向,小將願以死當前。」僉都唯唯,向維騮道;「淮西廬郡,為古來重鎮,孫權築成儒須塢,魏兵不能南下。若不乘勢進取,彼返得以憑恃,非我之利。我欲聲言進兵淮北,與河南會合,使之不備,卻潛師以襲之,何如?」

  維騮應道:「此勝算也,今端陽在邇,淝水龍舟,每年會于東關外餘廟之前,文武官弁多憑舟觀賞。鎮守都督火真,舊系燕王宿將,有萬夫不敵之勇,若得一刺客殺之,便可了當。那些文官,皆口占嗶書生,有何能為?」僉都道:「可謂簡捷。但彼在舟中,焉能殺于十步之內?莫若棹一龍舟,到他大船之旁,則如揮囊取物耳。」維騏道:「有,有,有。先父同時戰死來垣之弟宋均,是個監生,家下多有善棹龍舟水手,小將親去說他,誼屬同仇,決可成功。待我三日不回,元帥即便發兵。事不宜遲。」

  僉都大喜,乃命綽燕兒授以密計,同維騏先行。次命無戒扮作行腳僧,潛住城中,聽號炮聲,即斬關放進大兵。又命維駒、牛馬辛、鵬等,去到餘廟前接應綽燕兒,殺散岸上人眾,及彼來救護之兵,得便即搶城門。又命趙義領炮手十人,抄向郡西,望城東有自己旗號豎起,即逼城隅施放號炮。然後令馬維騮率領二千人馬北行,揚言進取朱仙鎮,屯淮河南岸,候示進止。分撥已定。黃昏時分,又密授彭岑。盧龍軍令,點起一千勇士,馬摘駕鈴,人披軟甲,一半挾火槍,一半跨利刃,只帶一餐糗糧,僉都親自率領,前往小峴山埋伏,去襲廬州府。神不知,鬼不覺,拔寨起身。

  時建文十六年五月四日之夜,龍舟已競戲三日矣。唯端午這日,二十四隻雙龍舟皆會于淝水合流之處,各官員及紳士的船,鱗鱗次次。總集在余闕廟左右。兩岸上看的,若老若幼,若男若女,不可以數。時張鵬等三人擠在人叢裡,看龍舟來往,皆分五色,每舟各插小彩旗三十六面,大旗一柄在後為纛,龍頭上有大人抱小童扮作符官,手執令字旗招展,也有就是大漢子執旗的。遙見綽燕兒在一白龍舟項上跨著,手執的紅鑲白綾令字小旗,左看右看的搖動。各龍舟皆有二十四個水手,劃腳起來,真如無數蚊龍,爭鬥於旋渦激浪之內,楚地之勝觀也。有詩為證:

  汨羅千古投角黍,吳楚流傳若兒戲。
  彩旗萬片卷晴霞,金鼓聲中人半醉。
  只言魚腹吊冤魂,誰道龍頭生殺氣。
  血光頃刻射空波,三閭一笑大快事。

  凡坐著大船看龍舟頑耍,多有豪爽的,備著好酒百瓶,內不過盞許,活鵝活鴨各數十隻,賞給龍舟,多投向水中。各船水手,便行爭搶,一齊棹起,翻波跳浪而來,回翔轉折,比旋風還快。趕得那些鵝鴨,只在湍流中亂滾,雖是活東西,用力要逃性命,倒容易拿獲。只這酒瓶,是件死物,趁著波走,浪頭一高,已不見影兒,浪頭落下,只露得小半個,又瓷器經水德滑,再也捉拿不住。有兩三個瓶兒打在火都督船邊,十來個龍舟直掉到那裡,綽燕兒坐的恰在前頭,見這個都督,打著一柄深沿黃羅傘,正在船頭虎皮交椅上坐著,燕兒見他船棱邊鐵鍊桁著一個大鐵錨,直落在水面上,乘著龍舟逼近時,就一手抓住鏈子,聳身一踴,恰好跳在交椅左側。幾個健丁還道是賣解,才吆喝時,早被綽燕兒連交椅砍翻,血光噴起,直濺人面。

  說時遲,做時快,岸上馬維駒掣出雙鞭,牛馬辛驛、張鵬等,掣出雙斧、雙刀,一齊殺起。燕兒已躍上船頂,搶了根本篙,其端有鐵鉤及刃,如火撓樣式的,名曰挽手,望著定船的樁兒鉤定,飛身在岸上。回看各船的人,皆躲人艙內,岸上的人擁塞定了,奔走不迭。一時勢如山倒,墮河及踐死者無數。

  燕兒招呼道:「百姓莫殺他,我們去幹正事。」隨向北先走,牛馬辛等一齊跟著,到株大白楊樹下,說:「我早看個路數在此。」把挽手靠在村旁邊,燕兒一溜而上。那樹向東挺出一條粗幹,幹頭分個小叉,劈對城堵,不過四五尺遠。他就掣起木篙,把鉤兒搭在脾脫之中,這邊安在丫叉之上,解根帶子拴,用手攀定樹枝,先站在篙上試試。他是走過廣西一指細的仙橋,這篙兒粗有數倍,不消說如履平地,只兩步跨過去了,早見無戒和尚已在那邊走來,向城上一望,說:「塵頭起處,不是俺大軍到了?」就在抽內取出旗號,抽過大篙,紮在梢上,豎立堵口。二人飛奔東關。聽得號炮震天而起,城內城外都驚得魂喪魄褫。有幾個守門軍士,因各官員未曾進來,不敢閉門,剛在那裡探望,被無戒大喝一聲,飛起銅錘盡行打死。張鵬、牛馬辛、馬維駒三人,看燕兒才上城頭,便飛步搶至東關,與無戒合作一處,占住城門。

  不移時,僉都軍馬已到,只帶二百名進城,餘八百名,令維駒、牛馬辛、張鵬、彭岑四將,各令二百,在四關外捉拿逃走官員。反閉了城門,令自己軍士分頭嚴守,以防賊人竊人。

  然後到府堂坐定,收取庫帑冊籍,一面出示諭吊伐之意,以安百姓。有一千總及典史,面縛叩降,金都問:「汝二人何個出看龍丹?』」齊稟道:「快活事情,原是大僚做的,我等麼麇微員,只有看守城池,那敢學他。」又問:「文武官弁,那個清正,那個貪惡?」典史稟道:「太守張得,為建文皇帝黜逐,後來永樂起用的,知縣陳永則,是陳瑄的灶養小廝,通判田納海,系番人之子,冒姓田氏。均屬孬官,自有公論。」千總稟道:「都督火真,適聞已經伏誅,其參將遊擊守備,皆系平人,不能為善為惡的。」僉都道:「汝二人言語,不直不隱,足見居心。」問典史,名金莊,即署為合肥知縣。千總名王弼,即署為滁州守將。不消說是意外之喜,叩謝而去。

  剛晚時,牛馬辛獲了陳永則,彭岑捉了田納海,馬維駒。張鵬殺了張得,並幾個武弁,各獻首級。僉都訊問田納海,娶娼婦為妻,招盜賊為僕,詐害富戶,婪贓萬金,又性惡讀書人,曾取一庠生所做文字,投諸圂廁以辱之。景僉都大怒,令以四條繩索縛其手足、兩大拇指,首昂腳低,向天吊於庭下。令將豬犬牛羊等糞,捏作小九,抉開其口,以馬溺灌下。日每三次,五日而斃,棄之糞窖。陳永則罪止貪婪,髡為城旦。即發令箭,提回北去軍馬。署馬維騮為廬郡太守,宋均為滁州知州,馬維騏為本郡城守副將,維駒為先鋒使,無戒和尚為五營教習槍棒大師。具表奏聞實授,並捷報于兩軍師,不在話下。且演下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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