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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回 美貞娘殺美淫宮 女秀才降女劍俠(2)


  道姑走近前來,打個稽首,飛娘連忙還禮,問道:「你是那方來的?」答道:「貧道從終南山來。雲遊五嶽,無處不到,今要化頓齋,不知娘子肯麼?」那時飛娘滿胸仇恨,怎有心情?

  便道:「我已是泉下的鬼了,莫向我化。」道姑道:「若有愁煩,我可以解得,何消說此狠話?」飛娘道:「恁是神仙解不來的。」

  道姑說:「我不信。且待我唱個道歌,看解得解不得?」便敲著漁鼓唱道:平生一劍未逢雷,況值興亡更可哀。蠻女猶能氣蓋世,貞娘何事志成灰?中原劫火風吹起,半夜鼙聲海湧來。自有嫦娥能作主,一輪端照萬山開。

  飛娘聽他唱得有些奇怪,就道:飛口何不唱修行的話,卻唱這樣感慨的詩句呢?」道姑順口道:「只為娘子心中感慨,我這道情也不知不覺的唱出來了。」飛娘見他說得有些逗著心事,便道:「煩請道姑解說與我聽。」道姑說:「這個容易。首二句。是有才未遇,正當國變之話。第三句,說武陵女子征側、征貳的故事。第四句,請娘子自思。第五句,是說山東大舉義師。第六句,天機不敢預泄。第七、第八句,是說義師之主,卻是個女英雄也。」飛娘又說:「你是出世之人,為何說這些閒事?」道姑說:「總為娘子說來。」飛娘是最靈慧的,便道:「既承道姑不棄,可到寒家吃了齋,細說何如?」道姑道:「我要與娘子解悶,若不把心中之事實說與我,到底汝之愁恨,終不能解,連我之齋也吃不下。」飛娘見他有前知的光景,就把范太守的話,一一告訴了,說:「我只待殺了他,然後自剄。」

  道姑說:「殺這贓胚,如屠雞犬,直得把命抵他?」飛娘道:「不是抵他,是要完我節烈。」道姑說:「請問為國報仇,為夫洩恨,做古今一個奇女子,較之一死孰愈?」飛娘道:「雖素有此志,然一婦人何能為?」道姑冷笑道:「唐月君亦一婦人耳,怎的他就能為?我實對娘子說罷。」遂將唐月君起兵及目今定鼎始末,並自己來意細述一遍。飛娘道:「依道姑怎樣行呢?」答道:「這是你的大事,但要殺得乾淨。我同你竟到山東,尋這位女英雄,建主千秋事業,流芳青史,不好麼?」飛娘道:「我已許過丈夫,他在黃泉路上等我,豈肯負了這句話呢?」道姑笑道:「這是孩子的話。如今做的,是全忠、全孝、全節烈之事,難道是去嫁了人,負了丈夫麼?」飛娘道:「如此,我意已決。」隨請道姑到家住下。

  到次日,飛娘將行李結束小小一包,把這些緞匹,都堆在草廳中間一個棹兒上,道:「使這賊狗奴見之不疑。」十四日,又到丈夫墳上痛哭一場,將要到山東的事情,暗暗泣訴,回來天色已晚,見道姑裝做貧婆模樣,飛娘問是何故,道姑說:「妝做雇來炊爨的。」飛娘道:「甚妙。」當夜睡至二更,忽見丈夫走到房內,歡歡喜喜的說道:「賢妻名在仙曹,當到山東做個女飛將,名蓋天下。但求為婆婆與我討得兩道封誥,光輝泉壤,也不枉我殉國一場!」飛娘一把扯住道:「我要與丈夫同去的。」

  儲福把衣袖一拂,忽然驚醒,不禁嗚嗚咽咽哭起來。道姑聞得,忙問何故,飛娘把夢中話說了。遭姑說:「何如?你丈夫早已歡喜,你為何反哭?哭得紅腫了臉,明日難以做事。」

  飛娘就起身,與道姑步出庭中,見月明如水,不覺神思頓爽,因向道姑說:「我連日心上有絲沒緒的,還不曾問得道姑姓名哩!」道姑應道:「有個名帖在這裡。」便在袖中取出兩把劍,長止數寸,道:「這就是姓名。」飛娘道:「小小刀子,如何便是姓名?」道姑道:「你嫌他小麼?」風中一幌,遂長有七尺,飛娘道:「原來是神物,道姑一定是劍仙了?」追咕道:「豈敢。我的姊姊聶隱娘,現在輔佐唐帝師,前日已會過他,說與你同去的。」飛娘道:「道姑也是姓聶了。」道姑道:「仙家姊妹,何必同姓?公孫大娘就是我。」飛娘道:「妾之不才,何幸得大仙到此相救?」就拜在地下,說:「弟子願拜劍仙為師。」

  公孫大娘道:「這個使得。但不必稱師父徒弟,早稱姊妹罷了。」

  公孫大娘即將劍術細細講究一番,飛娘皆心領神會。看看天曉,公孫大娘催促梳妝,飛娘道:「姊姊倒像個為我做媒的。」公孫大娘道:「怎不是?我今要把你嫁與山東姓唐的了!」大家笑了一會。

  不到上午,只見呼麼喝六的,范太守到了。經歷先進來一看,公孫大娘回道:「新夫人早已打扮,諸色完備了。」經歷問:「汝是何人?」公孫大娘道:「數日前,新夫人雇我來相幫的。」

  經歷大喜,隨稟知太守,自往縉雲公館去了。范太守下了轎,步進門來。飛娘立在草堂簷下,見這個太守,輕腳輕手,活像個妝旦的戲子。范太守端視飛娘,如何標緻?只這:亭亭玉骨,宛然修竹淩風;灼灼華顏,儼似芙蓉出水。一笑欲生春,忽有霜威撲面,雙眸疑剪水,何來電影侵人?今日裡,只道襄王雲雨來巫峽;霎時間,那知娘子兵戈上戰常太守心中暗喜,道:「有媚有威,是個夫人福相。」飛娘只是站在簷下不動,范太守道:「下官薦先了。」就一手拉著飛娘衣袖,同進草堂,深深四揖。飛娘也回四福,說:「太守公遠來,無物可敬。」范太守道:「敢勞夫人費心。」就叫把備來酒筵擺上,吩咐衙役們山口伺候,家人門首伺候,一個不許人來。

  又見公孫大娘在旁,就道:「你也回避回避。」公孫大娘出到門首,安頓眾人去了。

  太守斟起一杯香醪,為飛娘定席,飛娘也只得斟一杯答禮,對面坐下。太守就一口幹了,飛娘也幹了一杯。太守喜極,又換過杯子來,斟滿了遞在飛娘面前,說:「吃個交口雙杯。」只這句話,飛娘按捺不定,立起身來道:「妾告個便。」向房裡徑走。范太守喜孜孜,笑吟吟,欲火已熾,恨不得就赴陽臺。乘這個便,隨後也走將來。飛娘進房,聽得後面腳步響,左手向後一招,右手已掣取壁間掛好的劍,飛轉過身,劈面剁去。用力太猛了,把范太守的臉兒竟砍做兩半,撲的倒在地下。又複心窩裡一劍,直透後心,罵道:「殺才,還便宜你與我同吃了杯酒兒!」掣著劍,如飛的走到前邊。大門早關上的,見公孫大娘在門內站著,有十來個家人,多在耳房內酣飲,被兩位善女人趕進,排頭砍去,殺個盡情。公孫大娘道:「可換去血衣,悄然就走。獨是山口人多怎處?」飛娘道:「別有一條樵夫的路,走出去,已離此二十多裡了。」於是關鎖了前門,在後面推倒小牆而出。兩人相扶相挽的,竟下金華至蘭溪。公孫大娘道:「若走杭州,必被他們趕著。我今由嚴州抄出徽州,到蕪湖轉至滁州,從河南折人山東去罷。」

  一路無話。看看行至毫州地方,正欲下店,見有個秀士,攜一童子,也在那裡投宿。公孫大娘悄對飛娘說道:「我看這個秀士是女扮男裝的。明日我們尾著他走,待他解手時看他一看。」飛娘笑道:「倘然是個男子,這一看好沒意思。」公孫大娘道:「妹子到底還是女娃娃,我們雖然修道,也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魔君。若有行奸賣俏的向前來,一刀揮為兩段了。不要說一個男子,縱有千百個赤條條在那裡,我就看看,有何害呢?」飛娘笑道:「我不信做了仙家,倒是這樣撒潑的。要是這樣,為何又有思凡的仙子?」公孫大娘道:「這話辨駁得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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