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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回 美貞娘殺美淫宮 女秀才降女劍俠(3)


  你不知仙家各自有派。我們劍仙,屬之玄女娘娘,只是殺性難除。那風流有才情的仙子,又是西王母娘娘為主,偶然有個思凡下降的。還有鬥姥娘娘,都是女宿星媛,立功行而成的。若女子而成地仙者,統於驪山老姥。又有後土夫人,則四海五嶽女神靈之主也。舍是則為旁門。我教中,大概是義俠、節烈、勇毅的女子,所以不怕見男人的。」飛娘聞言,自喜得為劍仙,就道:「我明日看他。」

  過了一宿,清早起行,差不多有二十裡,那秀士揀個僻處小解,二人就抄在後邊,也蹲在地下看時,秀士小解完了,手拿著幅方絹兒,擦了一擦,撅起雪白屁股來,半截朱門,剛剛與二人打個照面,飛娘不覺失笑。秀士回頭一看,認得是昨晚同宿的,就道:「大家是一般樣的東西,有何好笑?」公孫大娘道:「我們也要小解,所以在此,不期你自把美臀獻出。頭戴著方巾,腳穿著朱履,半中間卻有個鬍子,張著嘴兒,吐出個舌頭,豈不好笑?」秀士道:「我是不得已而為諸。看你二位顏色,也還改個男妝方為穩便。」飛娘走近道,道:「不改便怎的?」

  秀士道:「莫嘴強,目今青州起兵,是位聖姑娘娘,路上盤詰女人,比男子更為利害,拿去就算是奸細。像你們那樣風流的,且被他們軍士弄個不亦樂乎!」公孫大娘笑道:「焉知我們不是男改女妝的?」女秀士道:「我不與你鬥嘴,大家走路罷。」公孫大娘道:「我偏要同著你,一路帶挈走走,省得他們盤詰;你若不肯,我到關津渡口,把你扭住,一口喊破,不怕不拿去做奸細,弄個不亦樂乎!」那女秀士是心虛的,恐怕決撒了大事,假意道:「你兩位要我挈帶,也要好好的說,怎麼歪廝纏起來?」公孫大娘道:「說著頑兒呢!」

  女秀士心上厭他兩個,想道:「不如耍他一耍,擺脫了罷。」

  就念訣念咒,在那童子頂上,也暗暗畫個符兒,使出個隱身法,登時不見了。飛娘方欲驚訝,公孫大娘捏一把,道:「莫則聲!」

  就飛奔到女秀士跟前,揪了耳朵,笑說道:「你混甚麼鬼過眼子?」女秀士吃了一驚,便道:「怎麼動粗起來?」就拋了那童子,使個遁形法,又不見影兒了。原來女秀士大有幻術,竟把個身子,嵌在一棵大松樹內,若是凡夫之眼,但見松樹,不見有人。這比不得五行遁法,一遁千百里,不過借件物兒藏匿身子,原是旁門之法,暫時遮掩的。公孫大娘左右一看,走到松樹跟前,笑道:「我若一劍,把你連樹砍做兩截了。這樣耍孩兒的法子,弄他做甚?」便一手扯了女秀士出來。女秀士不覺大駭,就說:「你有不耍孩兒的法,也弄個把我看看。」

  公孫大娘道:「我就學你的隱身法,你若是看得見,我拜你為師,何如!」女秀士道:「快請做。」公孫大娘恐怕他也看得見,隱了身子,卻又暗暗升在半空。女秀士四面看了一回,茫然不見,只管瞧那范飛娘。飛娘也不知公孫大娘有這樣道術,假意說道:「我是看見的。」就叫道:「姊姊出來罷。」公孫大娘應說:「我要去了。」女秀士聽來聲在空中,以手搭著涼篷,仰面細看,好個皎皎青天,連雲點兒也沒有。乃大贊道:「好妙法!好妙法!」公孫大娘輕輕落在女秀土當面,現出形相,道:「怎的就看不見?」女秀士道:「我的法是異人傳授的,出入帝王公侯將相之家,莫不欽敬,不期今日被你看破。我問你二位實系何等人?要往那裡去?」公孫大娘道:「我且問你,向來出入王府,可認得個女秀才劉氏麼?」那女秀士見說了他真名字出來,知道是異人,也不敢相瞞,應道:「只我便是女秀才劉氏。」

  公孫大娘道:「嗄,而今要往那裡去呢?」答道:「要到濟寧尋個主兒。」公孫大娘道:「只怕你去尋的主兒,就是要尋我的主兒哩!」女秀才道:「這是怎說?」公孫大娘道:「那主兒可是姓唐?」女秀才道:「正是。」公孫大娘就將自己與范飛娘的姓名,及殺太守情由,並如今去投他的話說了。女秀才道:「若然,我們是一家人。」就把自己向在駙馬梅殷府中,用術魘禁燕王,「不意梅駙馬被燕王賺去殺了,又來拿我。我就隱身到宮中去殺他,不意他福分大得狠,每日有神將列宿護持,不能下手,只得逃向各處遊蕩。近聞青州成了事業,所以前去要給駙馬報仇。」

  公孫大娘:「這該到濟南,為何要到濟寧呢?」女秀才道:「我當日在濟寧住過,有些熟識。去剔探個軍機,好做進身之策。」范飛娘道:「志量太小了!何不竟去做個細作,殺了鎮守的將官把一座城池做個贄禮不好麼?」公孫大娘道:「此計甚好。我今與你一處走,真個要你挈帶了。你們兩個認做夫婦,我與你認做姊弟。」女秀士道:「不好,姊丈在那裡?不如都認做我的老婆,一大一小罷。」飛娘道:「正好。你是個齊人了,教你每日挨頓打!」女秀才笑說:「我是個偽齊人,沒有這件好東西,到不得爭風廝打哩?」公孫大娘也笑道:「丈夫?

  你這個孩子,是誰給你生出來的?」飛娘道:「他自有個真齊人在那裡。」女秀才也笑道:「好亂話。給你們說,這孩子也奇哩!他是戶部尚書陳迪的幼子,喚名鶴山,當日搜拿家屬時,正出天花,半路死了,校尉把來丟在道旁。過了一夜,想是伏了土,又活轉來,在那裡哭。適我經過,問知情由,念陳尚書是個忠臣,特地收來育養,為他延續宗祀的。」公孫大娘道:「這才成個女秀才。如今都要說正經話,不要露出馬腳來為妙。」

  於是日則同行,夜則同宿,已到濟寧城下。女秀才就用濟寧的聲口,向門軍說是本州島人,帶著家眷在鄉村處館暫回來的。

  幾個門軍眼睛都注在飛娘身上,詰問了幾句,放進城去了。尋個寓在監河衙門側首,住了兩日,那店家見他聲音互異,疑心起來,只管催促起身。公孫大娘悄對女秀才道「我昨日見衙門盡後有個寺院,東間壁貼著空房借寓,是本寺住持的,何不借了他?」女秀才道:「我久已曉得,這寺內賊禿,著實要姦淫婦女,不好的。」飛娘道:「我偏要去借。公孫大娘道:「正要借這點兒,方肯賃與我們久住哩!」女秀才便去說是有家眷的,一借就成。兩三個和尚在寺門首等著,看他們搬來,見飛娘帶著些孝,都說是白衣觀音出現了。從此住持僧每日來送長送短,公孫大娘又把些甜言哄他,這個賊禿就錯認了羅剎女當做歡喜冤家,豈不該死!

  住了十來日,聞得濟南兵到了,在城外廝殺,和尚卻來請去寺中隨喜。公孫大娘道:「如今兵馬臨城,有何心緒呢!」和尚滿臉堆笑,說:「城中兵民,久聞聖姑娘娘是位天仙,那去個不願降順?只礙著監河主將是燕皇帝的心腹。我們做和尚的,還要長幡寶蓋,焚香奏樂去迎接哩!」只見女秀才回來了,和尚說聲:「請大娘一些隨喜。」揚揚的自去。公孫大娘就問女秀才:「連日打聽事體如何?」女秀才說:「州官及兵民的心,都是一心要降的,只是監河軍馬在城外,不敢變動。」公孫大娘道:「這與和尚說的無異,定然不錯。」隨附耳說了幾句,如此如此去行事。女秀才即于明早趁開城門放樵彩時,使個隱身法出城而去。君不見:三女成粲,忽變作殺氣淩雲;四士同仇,頓揭起黃旗貫日。且聽下回演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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