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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回 葉體仁席間薦內弟 周小官窗下戲嬌娘(2)


  沈襄做此等題,越發不用費力,頃刻即就。體仁看了,喜歡的手舞足蹈,向沈小姐道:「令弟大事成矣!」

  沈小姐道:「什麼大事可成?」

  體仁便將周通日前所托詳說,又道:「只是他兒子的文字,素常都是我看,每年總有五六十兩送我,還有衣服、靴帽之類。我若將令弟薦去,他就不用我了。為自己親戚,也說不得。」

  沈小姐道:「此舉極好!只怕他已請了人,便把機會失去。」

  體仁道:「目今他兒子的文章,還都是我看,那裡便請了人?就請人,也要請教我看個好歹。」

  沈襄道:「這周通佩服姊丈,想來他也是個大有學問人。」

  體仁笑道:「他有什麼學問?不過以耳作目罷了。刻下他兒子不過完篇而已,每做文字,還是遇一次有點明機,一次便胡說起來。人物到生的清俊不過,若認真讀書,不愁不是科甲中人。只要請好先生教他。」

  沈小姐道:「既然他父子都不通,還認得什麼好醜?你為何兩三番考我兄弟?」

  體仁道:「他父子雖不通,他家中來往的門客卻有通的。誠恐令弟筆下欠妥,著他們搬駁出來,將令弟辭回,連我的臉也完了。」

  沈小姐道:「事不宜遲,你此刻就去。」

  體仁道:「今日天色還早,我就去遭罷。」

  隨即到周通家去。至日落時,還不見回來。沈小姐甚是懸結,只怕事體不成。只等到定更後,體仁半醉回來。一入門,先向沈襄舉手道:「恭喜了!」

  沈小姐道:「有成麼?」

  體仁道:「我一到他家,便留我吃便飯,卻是極豐盛的酒席。席間,我將令弟學問讚揚的有一無兩,怕他不成麼?已面訂在下月初二日上館,學金每年一百六十兩,外送兩季衣服。今日就先與了五十兩,作添補零用之費。」

  說著,將銀從懷中掏出,放在桌上。又向沈襄道:「你到他家,吃穿俱足,要這些修金何用?不如都支出來,讓窮姐夫買點米吃吃,豈不是好?」

  沈襄道:「我原是苟延歲月人,只不饑不寒,得有安身處足矣!要那修金何用?我身邊還有金恩公送我的幾十兩銀子,也一總與姐夫留下罷。」

  葉體仁聽了,喜歡的心花俱開,隨即出去說與朱清:「此後日日加六兩肉與舅爺吃;若剩有未吃盡的肉,只用添買四兩亦可。像此等調度,全要你留心。」囑咐罷,入來向沈襄道:「還有一句要緊話,休要到臨期忘記了。我已向你東家說過,你是我從堂兄弟,名字叫做向仁,你須切記在心!」

  沈襄唯唯。

  次日,沈襄從行李內,將不換送的銀子,取出六十四兩,送了體仁,把騎來的那驢兒,也送了他。體仁大喜收受,說道:「你今日將驢兒送我,就是我的了。我說也不妨:幾天草料,吃的了我心上甚慌!我實用他不著,早晚賣了,得幾兩驢價,貼補貼補也好。」

  沈襄笑了。沈小姐道:「虧你是個讀書人,怎愛錢到這步田地?」又道:「周家是個大富翁,我兄弟到他家,衣服、被褥平常了,他便要小看我兄弟。方才送你這六十兩銀子,你收不得,與我兄弟治買了衣服、被褥罷!」

  體仁亂嚷道:「不成話了!誰家寒士,還講究衣服、被褥?越窮人越敬重。」

  夫妻兩個為這六十兩銀子,嚷了兩天,終被沈小姐作主,著朱清拿辦買一切,又叫了兩個裁縫做妥。將體仁幾乎疼死,饒還是沈襄的銀子。

  到了初一日,周通家先下了兩副請帖,初二日親來拜請體仁送沈襄入館。周通領兒子周璉拜從,設盛席相待。體仁至燈後回家。自此沈襄便教讀周璉,一家上下通稱沈襄為葉師爺。

  萬年縣雖是個小縣分,此時風氣卻不甚貴重富戶,重的是科甲人家;每題起周通,便說他是臭銅郎中。止是見了周通,和奉承科甲人一般。周通聽在耳中,心上甚恨這「臭銅郎中」四字;因見他兒子周璉生得聰慧俊雅,便打算他是科甲翰院中人,想他中會,出這「臭銅郎中」之氣。雖一年出一千兩銀子請先生,他也願意,只怕把他兒子教不通。先時請了個舉人,叫張四庫,到也是個有學問的人。教讀周璉,只教讀了一年多,學院到廣信,周璉彼時才十八歲,不知怎麼便進了學,張四庫到得了四五百兩謝儀。周通得意到極處。誰想張四庫便中了進士,做翰林。周通大失所望。

  他久知儒學葉體仁是個名士,因此連先生也不請,恐怕教壞他兒子。只教體仁看文字。今請了沈襄,打算著體仁所薦,必不錯;又問明是個秀才,心上有些信不過起來,誠恐學問淺薄,教壞了兒子,須藉眾人考驗。隨煩朋友們牽引本縣生童,起了個文會,每一月會文六次,輪流管飯,家道貧寒的,或四五人管一會,七八人管一會不等;惟周通家不輪流,每月獨管三會。會文也不拘地方,雖庵觀寺院,亦去做文字。會了兩三次,通是沈襄評閱。人見沈襄批抹講解甚是通妥,況又是本學葉師爺兄弟,越發入會的人多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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