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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回 傳題目私惠林公子 求富貴獨步南西門(2)


  於冰瞑目搖頭道:「逢春竟是以我做他弄錢人了。」又向文煒道:「書字是一定要寄去的。」

  說罷站起道:「我到外面會會林世兄去。」

  文煒同到所院西邊一處書房內,高叫道:「林賢侄,你我的大恩公冷老伯來了!」

  那林公子聽得,忙跑出院來一看,見於冰便跪倒,叩頭不已。於冰亦連忙跪下,相扶起來,攜手入房,複行敘禮坐下。問了城璧,並不換起居,又說了一會別後行蹤。于冰也問了林岱,並老總兵林桂芳話。家人們擺上許多的果食來,于冰隨意用了些。向文煒道:「令兄怎麼不來一會?」

  文煒道:「家兄月前拿了幾兩銀子,回虞城贖取舊日的房產去了。」

  於冰道:「尊公先生靈柩,想已從四川搬回貴鄉矣。」

  文煒道:「前歲家兄已辦理營葬了。」

  於冰點頭道:「這是貴昆玉第一要事。」

  敘談閒話間,左右點上燭來。段誠道:「冷太爺在何處安歇?」

  文煒道:「東院書房還僻靜些。」

  於冰道:「我在尊府還要盤桓兩三天,諸事不必過於著意。」

  文煒道:「這兩三天話,老伯再休題起。」

  於冰道:「我還有一說:知己相對,理應久談,但素常以靜為主,大家安歇了罷。」

  文煒亦不敢相強,隨令家人秉燭,同林潤都送到東院書房內。於冰著將家人們退去,從袖內取出個紙條兒來,說道:「今科會試三場題目,俱在上面,公子務于兩日內,趕做停妥。我替改換幾句,中也必矣。此事關係天機,少有半句洩露,不但不利於公子,亦且大不利於我。慎之!慎之!」

  林潤雙手接住,同文煒看了一遍。文煒道:「賢侄可連夜措辦,離場期止有五天了。」

  於冰道:「話亦不用我再囑,大家以慎密為主。」

  文煒道:「此何等事,誰敢獲罪於天?」

  於冰道:「二公就請便罷。」

  文煒等道了安置。于冰打坐到天明。朱文煒知道於冰斷不能久留,與他多款洽一日是一日,差人去本衙門給了假,在家中陪侍;凡有人客拜望,總以有病為辭。次日辰牌時候,于冰將段誠叫來,向他說了幾句,段誠去了。

  再說溫如玉在菜市口兒店內居住,一月有餘,冷於冰也無處尋找。每日家愁眉不展,在那大街小巷亂走,存了萬一遇著的見識。晚間睡著,不是夢見金鐘兒,就是夢見冷於冰,弄的他心上無一刻舒懷。這日,吃罷早飯,正要上街,聽得院外有人問道:「泰安州的溫公子,可在你店中住麼?」

  又聽得店東道:「有個泰安州姓溫的人,到不曉得他是個公子不是公子?」

  如玉聽見,急急的出來一看,見一個四十多歲的人,穿著滿身綢帛,卻認不得是誰。只見店東向那人指著如玉道:「這位便姓溫。」

  那人聽了,向如玉舉手:「足下可是山東泰安州人麼?」

  如玉道:「我是泰安人。」

  那人道:「可是姓溫諱如玉的不是?」

  如玉著驚道:「老兄何以知道賤名?」

  那人道:「我原不曉得。我家老爺府內,有一位冷太爺,諱于冰,著我來此店相請。」

  如玉聽了,大為驚異道:「可是那會耍戲法兒的冷于冰?」

  那人道:「我到不知他會耍戲法不會耍?」

  如玉道:「他是幾時到的?是怎麼個模樣?」

  那人道:「他是昨日日落時到的。既然名姓相同,你隨我去到那裡,自然明白。」

  如玉道:「尊姓?」

  那人道:「我姓段,是禦史朱老爺的家人。」

  如玉聽了,驚喜相半,走入房內,向張華道:「你可聽見麼?冷於冰尋我來了!」

  於是換了衣巾,和段誠同走到文煒門前。

  段誠道:「請站一站,我去回稟一聲。」

  須臾,出來說道:「冷太爺吩咐請會。」

  如玉跟段誠到二門前,見於冰金冠道服,絲絛皂靴,肩背後掛著寶劍一口,容貌與先時大不相同,真是人中龍鳳,天上神仙,緩步從裡邊迎接出來。如玉想起昔日,一旦到這步時候,心上好生慚愧。於冰將如玉上下一看,見他雖在極貧之際,卻舉動如常,沒有那十般賤相。那十般:

  一曰聳肩,二曰垂頭,三曰兩手抱臂,四曰口內吸哈,五曰背人哭泣,六曰終日蹙眉,七曰無故籲嗟,八曰面朝下扒睡,九曰見富貴人進退亂,十曰學婦人用眉瞅人。

  ——有一于此,任他是絕世聰明,但其心氣已餒,為境遇所制,便終無發達之期,至好的不過免凍餒而已。即偶有發達者,亦必旋得旋失,總富貴斷不能久。在本人他自不覺,旁觀者卻甚是清楚。有點福運的人,雖魂夢中亦不帶出這十般賤相,皆因他心氣不衰,能隨境處境,而不為境遇所制故也。至於出家修道的人,尤必以心氣勝為主。若心氣衰餒,不但不能苦曆冷暖跋涉,就著他行坐中功夫,他心氣已竭,呼吸間亦斷無傳到之期,真終身無用之物也。所以於冰要先看他的舉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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