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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回 蕭麻子貪財傳死信 溫如玉設祭哭情人(1)


  詞曰:
  秋霜早,桐花老,幾多離恨愁難掃。佳期阻,如何處,乍聞兇信,神魂無主。苦苦苦。
  情難竭,柔腸結,淚痕滴盡心頭血。讀哀劄,奠漿茶,新堆三尺,永埋冤家。呀呀呀。
  ——右調《釵頭鳳》

  且說溫如玉著張華打聽得韓思敬挨了二十個嘴巴,一夾棍,供出真情,押到房後坑中起贓,心上甚喜。後又聽得止起出二十兩,餘銀俱無下落,心下又慌亂起來。次早,又打聽得夾了韓思敬一夾棍,早飯後,州裡送來二十兩銀子。又見將韓思敬老婆拿去,留下他幾個孩子,哭叫不已,如玉又動了憐憫之心。午間見韓思敬老婆大披著頭髮、滿面青腫,兩隻手皮肉皆飛,淋漓血水,跑入來,跪在地下,只是痛哭。如玉長歎了一聲,向王氏道:「我與你們主僕一場,有何仇恨?只有你們負我處。但我如今,一貧如洗。這四五百銀子,就是我養生度命之源,虧你們心上過得去。只但願上天可憐,有了罷。」

  此時張華家女人,也在書房門外探聽。如玉就著他扶王氏入去。

  不多時,見衙役叫思敬的兒子和他女兒。張華說入去。又聽得王氏大哭。須臾聽得腳步亂響,兩個娃子,一齊喊叫。如玉看時,見好幾個差人,硬拉出去,張華跟在後面,心上甚是不忍。

  將張華叫住,吩咐道:「州尊若將這兩個孩子動刑時,你可述我的話求情,不可著難為他。」

  張華去了。有兩頓飯時,見張華將兩個娃子領回。每人手內,還有三四十個錢,並點心之類。

  如玉問了一回,知是州尊心細處。著兩個娃子入去,自己一個諮嗟太息,怨恨命苦。想算著,不但將來日月難過,還有什麼臉面去見金鐘兒?從此茶飯減少,漸漸的黃瘦起來。

  一日正在書房中悶坐,只聽得張華說道:「試馬坡蕭大爺來了。」

  如玉聽見「試馬坡」三字,心上動了幾動,連忙迎接到房內,敘禮坐下。蕭麻子道:「大爺是幾時來的?文章必定得意。」

  如玉道:「我回家四五天了。還講文章得意不得意?將來連穿衣吃飯處,還未定有無。」

  蕭麻子道:「我久知大爺被盜,到想不到韓令價身上。昨日在苗禿子家,方知根由。真是世間沒有的怪事。」

  如玉道:「總是我命運該死。未知此信金姐知道不知?」

  蕭麻子笑道:「你問金姐麼?他知道之至。」

  如玉道:「他可有什麼話說?」

  蕭麻子道:「他聞信的那半晌,話最多;到如今十數天,我從未聽見他說句話兒。」

  如玉道:「想是他氣恨極了,所以才一言不發。」

  蕭麻子道:「正是。」

  如玉歎恨了一聲。張華送上茶來,蕭麻子吃畢,問道:「大爺共失去多少銀子?」

  如玉道:「四百七十兩。」

  蕭麻子道:「金姐的首飾、衣服還在麼?」

  如玉著驚道:「他有什麼首飾、衣服?老哥何出此問?」

  蕭麻子道:「我承金姐不棄,大爺而外,事無大小,從不相欺。」

  如玉聽了,不由的面紅耳赤起來。蕭麻子道:「大爺當嫖客一場,能夠著行院中人倒貼財物,真不愧為風流子弟。」

  如玉道:「他因何事就與老哥說起這莫須有的話來?」

  蕭麻子冷笑道:「這莫須有三個字,休向小弟說。就是大爺這番被盜的銀子,還是鄭三家櫃內鎖著的原物,只可惜沒有將那十幾包石頭帶來,所以就該吃大虧了。」

  如玉聽了,嚇的癡呆了半晌,忙問道:「老哥到要說明。」

  蕭麻子道:「你要教我說明麼?也罷了。」

  遂將苗禿子如何翻舌根,玉磬兒如何挑唆。他彼時如何開解,他父母如何搜揀,金鐘兒如何痛駡苗禿,他父母如何毒打,溫如玉忍不住渾身肉跳起來。後說到吃了官粉,如玉往起一站,撾住蕭麻子肩臂,大聲道:「他死了麼?」

  蕭麻子道:「你坐下,我和你說。」

  如玉那裡還坐的住?只急的揉手撾腮,恨不得蕭麻子一氣都說出來,他好死心塌地。又見蕭麻子必要教他坐下,只得隱忍著,坐在炕沿邊催說。蕭麻子又將鄭婆子如何與苗禿子打架,他從中如何勸阻,苗禿子如何許了三十兩銀子,方才說到金鐘兒自吃了官粉,到定更時如何肝崩腸斷,如何鼻口流血,說到此處,將桌子用手一拍,大聲吆喝道:「死了!」

  如玉聽了個「死」字,把眼一瞪,就跌倒在地,面色陡然透黃,早已不省人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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