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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回 梁武帝琅邪閱武 毗迦那枯樹出身(2)


  卻說梁主同著大小臣僚,星夜兼程,方欲渡江,早有報到,報稱郡後崩逝。梁主見報,不禁頓足捶胸大慟道:「朕非不德,何中途折我內助之賢!」

  群臣再三勸,因而渡江同入石頭城。梁主進宮,便入白虎殿中,雙手扶郗後之棺,放聲大哭,一時悲切,見者無不墜淚。大小群臣見梁主過傷,遂一齊上前勸道:「陛下不可過悲,以傷聖體,當以社稷蒼生為念。」

  勸之再三,梁主只得聽從。於是詔百官成服,舉哀盡禮,追贈郗後為德皇后,詔頒境內百姓。又擇吉日葬于鐘山皇陵之旁不題。

  卻說北魏自失了壽陽,一時又失去五十二城,邊將皆逃的逃,死的死,降的降,紛紛報入朝中。又有未失之城守將,著人入朝求救。此時拓跋勰久已病死,胡後秉政,所行多穢,有志老臣皆退位告休,朝中俱不以邊疆為念。因前遣過二王協守壽陽,以為必無疏失,故朝內晏安。不期過了些時,楊靈胤入朝,方知失了壽陽,不幾日又報連失許多城池,胡後方才著急,只得下詔求賢徵兵選將,到交界地方與柳慶遠接戰,欲圖恢復所失之地,怎奈屢戰屢敗。幸喜得柳慶遠胸存定見,只大肆軍威,作長驅直卷之勢,卻不使一卒殺過魏界。

  然魏兵將損折,軍糧耗散,日無寧息。魏朝中大臣見兵連禍結,黎庶不得安生,各上表奏諸割地求和與梁,方為上策。胡太后亦欲求安,遂欣然允請,便議割北海、臨淮、汝南三大郡,遣親信大臣到柳慶遠軍中求和。柳慶遠遂款待來使,連夜上表入建康請命梁主。

  梁主因集群臣商議,群臣一時不能即對,當有張弘策與範雲同奏道:「和則二姓交歡,生民蒙福,不和則二國交惡,生民塗炭。」

  梁主聽了不禁點頭稱是,因說道:「近來正宮棄世,夫婦永別,朕常鬱鬱不樂,每念到沙場士卒俱有父母夫妻,今使他沒于王事,未有不妻念其夫,父念其子,一如朕之悲傷也。朕聞二卿之言,不得不作如是觀之。」

  遂遣人傳旨到柳慶遠軍中,准其和議。柳慶遠接了來旨,遂陳兵于武安城外,與魏史歃備盟誓,各守邊界,永無侵犯,且按下不題。

  卻說這毗迦那,當日化身在東陽鎮上枯樹之中啼哭,被朱氏聽見,懷抱到家,便終日尋人為他哺乳。乳不接濟,就喂些糕餅飯食。且喜得易長易大,倏忽已是三歲,朱氏就順口叫他是佛賜兒。這佛賜兒卻乖巧異常,朱氏甚是歡喜他。因自己年老,便時常到庵寺中燒香拜佛,竟似一個道婆模樣,又與東陽鎮上一班婆婆媽媽傲輪流佛會,不是去拜善知識,就是去見大和尚求他懺悔、開釋。

  朱氏每到寺中,因家中無人照管,便抱了這佛賜兒同去,習以為常。這佛賜兒見母親念佛拜佛,他也立在身邊學念學拜,寺內僧尼見了,俱說此兒有些宿緣,若閑在家中見母親供養佛像,也就時常跪拜,口中念佛。到了五六歲時,同鎮上娃子玩耍,聚在一塊,他就掘些泥土,取水揉和,捏成人形,指說是佛,領著眾小兒學寺中和尚們念佛拜法。著遇花朝日節,到鄰里親戚人家去,與他葷腥吃,他只搖頭不吃,只要些素菜果兒。人見如此,俱叫他是小和尚。

  到了八歲,忽一日朱氏受了些風寒,一病不起,將及臨終之時,因對這佛賜兒說道:「我守寡四十餘年,自謂今生無子,不意拾取你回家撫養,指望著你長大成人,誰知我今得病,已成不起之疾,無複生理。我向來所蓄,僅可備我衣衾棺槨,但我死之後,遺你孤兒,使我心不安。」

  佛賜兒忽聽見母親說出這話些兒,便大哭起來道:「孩兒是母親生長,怎說是拾取二字。」

  朱氏見問,便將向年之事細細說知。因又說道:「只不知你果是誰生誰養,我一向不言,要等你長大了方說。我今若不說明,是使你後日忘宗也。你雖非我親生,亦當念母子相與一番。」

  說罷淚下如雨。佛賜兒見母親說出前因,複又大哭道:「孩兒既蒙母親收育嬰孩,劬勞鞠養,朝夕相依,已成八歲,思勝親生。況孩兒久聞得佛經上說,指天為父,指地為母,今母親即是孩兒生身一般,何分親疏。若母親歸天之後,孩兒即當去入空門,披剃為僧,報答母親一番撫育之恩也。」

  說罷,母子相抱大哭一場。朱氏到了半夜而卒。佛賜兒見母親已死,在旁痛哭,守到天明,報知鄰居。不一時,俱來看視,見朱氏守寡多年,人皆歎息。又憐佛賜兒年幼,俱出力與他料理。佛賜兒便取出母親所蓄,約有三十余金,哭告眾人置辦表衾棺槨。眾人各盡心料理,將朱氏殯殮停當。又有這班道姑尼眾,因與朱氏往日相好,各出佛分,皆來替朱氏超之。佛賜兒也將餘下之銀央人請了幾個高僧,作晝夜道場。道場畢,不日安葬。

  過了些時,佛賜兒便舉目無親,雖有親鄰看管,時常周濟,他終覺無依無靠。一日,到了冬天,同著幾個老兒坐在稻草堆邊,向日曬背。忽內中一個老兒對佛賜兒說道:「我看你這孩子自幼無父,今又亡母,又無遺下產業,將來怎得成立?」

  又一個老兒說道:「莫若過了殘年,到交春之時,與人家牧羊尋碗飯吃,過得五六年就好了。」

  佛賜兒聽了半晌,因說道:「不消老爹們費心,我胸中已有了成見,因未得人,故留連不去耳。」

  眾老兒忙問道:「你小小年紀,有何所見,又要去尋何人,何不與我們說知,大家商量也好。」

  佛賜兒說道:「我聞人生世間,四大皆空,光陰瞬息,若迷而不悟,牽纏到愛欲。今嗔癡中作生涯道路,無常到來,難免憂愁病死,若我今生無罣礙,早脫紅塵離了孽海,欲去清靜中尋一源頭,上可報生育之恩,下可脫三途八難之苦。今不去者,只不知誰人可能為我之師。」

  眾老兒聽了俱各大驚,私自商量了一番,因對佛賜兒說道:「不知你倒有如此見識,果是根行非凡,豈可錯過此善緣,我們俱是吃齋道友,佛會中人,若引得一人信心披剃,功德不小。今鐘山大沙門道林寺中儉長老,是當今一位大善知識。我等送你去投拜他為師,你道何如?」

  佛賜兒道:「我亦久聞其名,無緣往拜,若得列位指引,莫大功也。」

  眾老兒見他肯去,不勝歡喜,遂約定時日各自散去。

  過了幾日,果然這幾個老兒,高高興興同走入道林寺中,見了儉長老說知備細,儉長老一口應承,遂擇了吉日。眾老兒回來與佛賜兒說明,佛賜兒便將家中動用物件,俱散送鄰家以作往日周濟之情。眾鄰里見他決意出家,便各斂香資。到了這日,各備了香花鼓樂,送這佛賜兒起身。不一時到了寺中,眾和尚見眾善信送這小學生,來拜儉長老為師披剃出家的,便不敢怠慢,早備下齋供各出來迎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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