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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回 念疾苦一輛尋源 審形勢三年奏績(4)


  過壩看時,下河水不甚濁,有港通到堤上。壩之兩旁,長虹石阜亙臥夾護。其中河為西北、西南州邑島嶼入內的要道,總匯是歡阜關,先原與上河相通,因砂磧將下河壅塞,阻絕船隻,始行築壩隔斷,下河淤積,漸為潮汐洗帶清楚。凡到壩下上往還,若不換船,俱用竹纜拉牽徑過。武侯看畢,就由南岸向西,行過半日,道路漸多堅石,兩輪行於窄狹之處,殊覺不便。再看往來的車子,俱系單輪,其行甚速。舒太遠道:「聞禹王治水所乘車輪有四,今只此道,無怪其遲。」

  武侯道:「禹王千古大聖,所治天下洪水,今止一河,奚可同年而語?途既不便於車,步行可也。行李等件,可雇單人小車載行。引大夫且在玉印郡駐紮,河之大勢如此,治法非可草率敷衍。玉印百貨叢集,應用各件,飭令郡牧備辦。不佞同舒大夫入山,有事則行文知會。」

  引笑道:「遵令。」

  到村中雇得車子,將衣囊行李裝於上面,令車夫先行,舒太遠隨武侯後走。但見堆阜重迭,石徑不平,問車夫道:「這是大路麼?」

  車夫道:「此日是大路,往日是亂山。」

  武侯道:「往日大路何在?」

  車夫道:「此地名桃根峽,原先山徑微窄,久被沙磧淹埋,後於山腰行走成路。因石堅難鑿,是以步履艱辛也。」

  行過多時,見岩旁樹下皆系災民,隨地結蓬居住。轉入峽裡,巨浸汪洋,不分河路。武侯問舒太遠道:「讀《兩河記》知,峽內河俱系奇形大石,天生成就各種形象,不聞有此巨浸。」

  舒太遠道:「想是為沙磧塞滿,以致水勢長高,將石盡蓋漫耳。」

  車夫道:「依岩傍樹之蓬舍,原先皆在平地,因田廬淹沒,不得已而苟安木石間耳。」

  武侯嗟歎進峽,行過天漢嶺、鳴晨嶺、天官嶺、直符嶺、天劫拎、婁嶺、北極嶺,大勢相同。凡山隈稍平坦處,俱系市集;坡岡寬展處,則遷郡邑。吃的是黍、稷、麥、豆、粟、棗、栗、梨、橡實、山芋之類。行到龍樓嶺,忽然不見流水。複退回看時,隆隆聲洪,只見嶺下如沸,浪頭湧高數丈,漸漸低向前去。舒太遠道:「此水自地穴湧出。」

  武侯道:「乃上游伏流於斯出頭耳。且向內看,定有水入地底處可見。」

  車夫道:「對岸山徑稍平,過去行罷。」

  乃同隨往。

  兩邊山岡原系各成形勢的,惟此處龍樓嶺腳卸下,結成平岡,通連豬婆嶺腳,渾合不分。三人看畢,行過百余裡,聞有水聲,愈進愈響。及至望見水光,反不聞聲。來到近涯,倚石俯看,有個大漩渦,寬約裡餘,深陷數丈,水色便不渾濁如膏。舒太遠道:「入處在此,出處在彼。此中百餘裡不知是何景狀?」

  武侯道:「無非水石與空竅耳。」

  看過多時,仍由東岸而行。平地便有郡邑村鎮,桑麻禾黍。河形陡多平少,內中石狀備極百物,而舢艇上下,俱在銀濤雪浪、牙隙毛縫中。自天廄嶺、玉葉嶺至元武嶺皆然。其上則淺不能容舟,而惟通筏,千溝萬港,聚匯而成川。到四輔山,則溝港皆無。高山平地俱系砂礫,滲濕浸浸,以物阻遏,則見水流。直至陽光嶺,形勢皆然。

  舒太遠道:「河源止於此矣。君侯將何以治之?」

  武侯道:「且緩。看龍樓岡以內百姓比桃根峽以內百姓境況懸殊,而桃根之民無怨容,龍樓之民無喜色,其故何也?」

  舒太遠道:「易耳。回去于路訪問便知其詳。」

  武侯道:「是也。今既到此,殊為艱辛,盍登落鵬山中峰,以極宇宙之廣大。」

  舒太遠道:「跋涉萬里,惜終日之勞,舍難得到之山不登,誠有空回徒然之悔。但峽內百姓蹙額于山,峽外百姓興嗟于水,時刻難遲,望君侯思之。」

  武侯笑道:「大夫所言極是,不佞幾忘之。回去罷。」

  三人回轉,沿途訪問居民,方知龍樓岡下,其漩渦水每歲溢湧數次,雖然驟退,不損田廬,而軍民、六畜趨避遲者,俱遭漂沒,無可奈何,是為最苦。武侯道:「此易耳。令凡於缺空之處,皆築牆垣,而於各路口亦皆堵塞,造階出入。凡離村莊遠者,在於路旁挑高土堆阜,並築大垣,以便不及入村莊之人民、牛馬趨避處。各牧宰遵辦後,再過龍樓岡。」

  囑車夫道:「汝留車糧紫貝在此,專察水暴漲湧之時是何景象,此下是何樣子?如得情狀,便往玉印報明。」

  車夫領命。二人過岡,乘船出峽。凡遇村鎮上岸,逢耆老則諮詢民膜,始知峽內之民田廬低者既俱失去,而差傜苛派不除。近因水湖巡察,奏明奸猾舞法,將其尤者置之極典,餘者分別懲處。樊勇巡到,見災民無業者,複請給牛散種,現在收成有望,島主又大賑濟,是以民情歡洽。武侯、舒太遠方才明白。

  出得峽口,至玉印地方上岸,回到公館。引笑因往堆貯場上收查各物料,回來聞有二人訪入公館,慌趕進門,相見大喜。武侯道:「此刻須先發助遷徙,不佞飛檄峽外各都,將南岸五裡內之居民盡給貝移居,並檄峽中各郡邑,擇選民壯,開動倉庫,按名支付安家盤費,雇船將民壯裝往蠡口候令。舒大夫往蠡口督造蓬舍、鋤鍬畚箕、籃簍繩擔各種應需器用。引大夫將所儲物料糧草沿途安置伺候。不佞回朝見主上逐細奏明,以免掣肘於意外,再本蠡口開工。」

  二人齊道:「居民稀少者,可令遷移;若巨莊大鎮不能動者,仍應截河過岸興挑;若南北俱不便之處,則應於河中浚深,方為盡善。」

  武侯依允,作檄發行。

  次早登車還朝,三天半便到。進午朝門,正遇內監勞崇匆匆入來,望著武侯笑道:「君侯好喜也!」

  武侯問道:「勞公公,不佞何喜?」

  勞崇道:「今日君侯大公子周歲。」

  武侯道:「此是不佞所知。」

  勞崇道:「非霞公主養的公子今日百露,主上現在駙馬府。」

  武侯道:「子郵得子,殊為可喜。」

  勞崇道:「還有,今日卯時,安國公主又產石麟,難道不系喜事麼?駕到府中,正值落盆,主上大喜。學生是奉命來璣珠庫取墨珠賜公子的。」

  武侯道:「豚犬怎敢費主上天心?不佞陪公公見駕罷。」

  勞崇道:「請先行。」

  武侯道:「在寒舍奉侯。」

  說畢,便趨回。府門前,文武官員擠滿,見著爭來道喜。

  武侯都回答過,進到儀門,見島主立在堂上,廣望君、非霞公主、鎮國公主侍立兩旁,安太醫、樊帷幄等俱在階下。島主見武侯入門,將次降階,武侯趨上,俯伏謝恩。島主扶起慰問畢,又與安太醫等次第見禮。勞祟亦到。島主取過墨珠,與鎮國公主道:「公主去歲產子,賜與青珠;前日非霞產子,賜與大珠;今安國公主產子,可將墨珠賜之。」

  鎮國公主受了,謝過恩,捧入內去。武侯欲下階謝恩,島主拖住道:「先生有再造國家之功,纖微小事,何勞如此!」

  武侯道:「國運昌隆,主上洪福,臣何功之有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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