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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回 念疾苦一輛尋源 審形勢三年奏績(2)


  引笑道:「無怪其然。大約為給還,喜猶屬小;見官吏參拿勒追,喜正大也。」

  三人午餐畢,上車前進。沿路民情俱屬歡悅。搬運工料者,俱踴躍齊心。來到垂韁地界,水勢滔滔,猶有數十丈口子,因流洶湧,不能合得。水湖正在堤邊督工,望見武侯至便趨向前。

  武侯忙下車慰道:「老大夫勞矣!」

  水湖道:「勞而無功,殊屬可愧。今得福星照臨,堤成有望矣!」

  武侯道:「且共往到岸視之。」

  水湖同於上流登舟,渡過北岸,履勘堤形河勢。武侯回顧道:「三公知治法否?」

  水湖道:「愚昧庸陋,實無妙策。」

  引笑道:「北堤崩決,不可築完,當于南堤之外刳河為堤,抱過北河缺口,而棄缺口之河。」

  武侯道:「此刻猶不需如此。」

  舒太遠道:「然則惟於上流相擇地勢,刳堤建閘,使上流水來,由閘口泄,以便築完下口耳。」

  武侯道:「然。」

  水湖道:「請問何謂于南築堤抱過北河而棄缺口?何謂刳堤建閘而築下口?」

  武侯道:「堤南築堤者,如河之北堤崩瀉二千丈,不能完工,則于河之南量地寬如河面,於中取土築壑,平堤二千二百丈,兩頭向北灣連南堤。即於下游灣合處開堤相通,將缺河之下築堵如堤,次將上邊灣合處之堤開通,引水入內,而出下開之口,歸入正河。複將本河開口之下和下開口之上築塞,則本河與新河二千餘丈形通勢合。而崩缺之一段舊河,棄而不用。如此辦理,固為善策,然不若刳堤建閘築完下口之為省費也。」

  引笑道:「洗刷瀉去,閘上之堤奈何?」

  武侯道:「易耳。乃擇提寬厚處令下樁如半月,堵阻水入,以便戽幹,建造閘底。」

  水湖令匠頭工長如命辦理,哪知今日將樁下成,明日又俱浮起漂去。武侯令試水之深淺,工長道:「不須探試,此下系白黿穴窟,因而樁築不成。」

  引笑欲往上審視,舒太遠道:「必須此地,堤形既好,下流仍歸原道,不致又損田廬。」

  武侯道:「聞白黿素為民害,穴處深隱,猶當搜而除滅,況在此乎?已思得斷絕之法矣。」

  令辦大塊生石灰一萬石,不日而足。將舊船數十隻,密於首、腹、尾各作巨孔,用絮塞好,裝載石灰,泊黿窟邊,曲圍如新月。又於堤上堆砌石灰五千石,一面令將各船孔塞絮掣去,使船沉沒,一面令千人將堤上石灰同時推入河中。頃刻如湯滾沸,蒸氣成雲。乃令快船持鉤於下流守待。

  約有半個時辰,只見小小大大熟黿翻浮漂出。鉤撈上岸看時,俱已煮爛。愈後愈大,臨了,白黿方才仰翻浮出,竟有七尺,渾身白毛。眾人發喊道:「老白翻肚矣!」

  數鉤拖到岸邊,水湖令將白黿解開,肚內金物約有升餘。喜道:「若非君侯神功,萬民之仇安能報得!」

  武侯令試下樁,築起夾圍,戽千裡面水,見窟在堤下,水不得幹。令堆土填之,水俱溢出。始於上流刳堤,深入河底八尺,迭石三層,築起堅岸,乃於其下建閘十四口。建成,始於最下一口靠河南面之堤撥開,水俱由閘而出。

  下面缺塘無水洗瀉,乃令民夫靠河底南邊取土,揀選工料,將北岸堤築成,再閉各閘,水仍歸於河流。

  盈旬已畢,水湖還朝。武侯三人依然往上游探去。這日出垂韁境到杖頭邑,見煙戶無多,而鶴髮童顏之男婦不少。武侯稱讚,引笑道:「杖頭有菊花潭,新蕊發於舊枝,四季花開不斷,其旁居民多壽。」

  武侯道:「聞杖頭有丹山,不甚高峻,而景象幽雅,其中多壽民。試往觀之。」

  引笑轉轅下堤,北進二十餘裡,折而返東,便見迎面平山,竹木隱隱,皆系赤色。又行十餘裡已到山後,流水淙淙,色如漂朱,因下車由澗旁入山,左縈右回,漸次登高,始見茅屋草蓬,隨隈就曲向南結構。門前坐立,大半素眉皎發。山上田中,采樵播種之男婦俱系黔首垂髫。武侯見老者攜著童子緩步而來,因拱手問道:「老丈高夀幾何?」

  老者站住答道:「衰則衰矣,壽尚未足稱也。」

  武侯道:「如何壽始足稱?」

  老者道:「塢內居人,初時出山者少至五百歲亦不稀奇。後來每每舍本治末,離家出境,入城進都,多為名利損傷神氣,臻三百歲者便為稀罕。近代風俗,三百歲者為上壽,二百歲者為中壽,一百歲者為下壽。如老漢癡長八十有九,去下等尚遠。家曾祖現已一百八十歲,猶不敢稱壽。此處過潭進塢,丹塵岩邊姓趙名幹者,二百八十歲矣,乃可以當受『壽』字。」

  武侯道:「妙哉!丹山多壽民,信不誣矣。」

  拱別老者,又進十餘裡,始見菊花潭。不但四圍菊色如丹,而潭中荇葉藻莖皆如朱砂。菊花參差,高高下下,短者尺余,長者丈余,花大如鬥,莖細如蓍。武侯開懷鑒賞,猶欲深入,引、舒道:「此行為求民膜,非為遊玩,何津津不休!」

  武侯點頭,令回車。

  出塢上車,向西而行二十餘裡,經茂林中,兩旁俱系榆、槐、桐、梓,疏密有致。忽聞贊聲道:「妙哉!雲蒸霞蔚不若此景。」

  武侯看時,卻系個老人,坐樹根上望著東邊稱讚。三人停車,回頭望去,果然近林黃綠,遠山丹赤,上穹碧青,飛鳥黑白,更有山光映發,色澤鮮妍,湊成一片錦繡雲霞,真堪娛目。想道:「此人賞玩不俗,其藤山、避光之流亞歟?」

  下車向前拱手道:「天將暮矣,請登車同載何如?」

  老人起身還禮道:「敝廬獨樹,今自丹山親眷家回,貪看景致,在此歇息,正忘將暮,得附高軒,實為欣幸。」

  武侯挽扶上車,共坐而行。

  老人問道:「客自何來?」

  武侯道:「自垂韁來。」

  老人道:「聞河防洗瀉,水大夫已經築成,信乎?」

  武侯道:「昨所目睹,水患已除。」

  老人道:「今年雖免,明年複然,不得謂之除也。」

  武侯問道:「請教高明,如何方可永絕此患?」

  老人道:「難!」

  武侯道:「如何謂之難?請試道之。」

  老人道:「難!難!」

  武侯又道:「何樣難法?何樣則不難?」

  老人道:「難!難!難!難!」

  武侯道:「老丈春秋幾何?」

  老人道:「兩周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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