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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回 變成法補全成法 戮貪員懲勸貪員(3)


  文侯道:「前雖業此,後因浮石立法嚴緊,乃改生涯。近聞又略松些,故著夥計先去探訪。這夥計系往接先去的夥計,我另附船詢問,是以分途耳。」

  客人道:「尊客雖謹慎周密,然非老行家,未知販私竅妙。」

  文侯道:「願聞其詳。」

  客人道:「凡販私者,不計法之廢立,惟視稅糧加減、當事貪廉二者而已。法愈緊,費愈多,而私之行愈利耳。稅糧加重,則成本價昂,私砂無所增,則價不漲;稅重苛多,商力不足,自減及砂戶產價,砂戶愈樂賣私矣。民自避貴趨賤,買私砂而不買官砂矣。禁商減價,商力竭則歇業,砂盡歸私矣。民即奉法,不避貴趨賤,然無官砂可食,不得不食私砂矣。稅糧不增,當事者貪墨自多,苛取攤派,入於砂上,成本加重,其害最酷。蓋糧增而歸國家,商本不能轉運,國家猶發而調濟,貪墨苛取,入蠹掣之,為子孫計,哪顧商賈消乏,私梟縱橫,遺害國家。惟稅不加,當事者廉而且明,能執法以繩盡下,則私砂利薄,而關閘河路巡兵遊緝之規費照常,無有利息,不禁自絕耳!」

  文侯點頭道:「誠哉!是言也。承貴客高明指教,今之稅糧加否?」

  客人道:「加而又加。」

  文侯道:「島主加之乎?當事者加之乎?」

  客人道:「其間底裡卻未詳悉。貴客到行,詢主人自知也。」

  廣望君問道:「貴客歷練多年,辦稅砂商規模可識?」

  客人道:「此皆素所熟聞。」

  廣望君道:「其緣何而成家,緣何而失業?請略指示。」

  客人道:「其成家者,曾由勤儉而得,夥計、奴僕不敢談欺,妾婦不敢誘惑,無益之徒不敢入門,而各處各行盡所深諳。先時佈置,彼趨此讓,人棄我取,積漸而興,其失業者皆由淫逸,所任非人,奴僕妾婦欺蒙炫惑,弟子荒游,不知教誨,不習艱苦,不重禮義,不親正人,喜新好異,不知運籌,漸次消乏而敗。」

  廣望君道:「商資之巨者,積至千百萬,較古諸侯為尤富,何以不兩三世,而子孫貧賤,甚至乞丐?」

  客人道:「諸侯有賢能之在位輔佐,故得久傳;商家不知訪求賢能,不諳嚴訓子弟,故易喪亡。」

  文侯道:「其故何也?」

  客人道:「各商之庸夥刁奴最善順意奉承,而婢婦之引導逢迎乎內為更凶。商家樂其隨使不違,故信為誠實。即有賢良持正,商家未必依從。即能依從,而此輩視之為冰炭矣。自必旁邊暗裡百姓浸潤,明白不惑,自可漸起,而受惑者必疏賢良。即不致兩解,亦必緘口袖手而無規諍矣。況商人好自矜誇,不喜才能出於己上,是以安於庸夥。孰知尊崇才幹,訓誨兒孫,始能保守久遠哉。」

  文侯道:「亦聞有數世而仍盛者。」

  客人道:「此則非近處之商,乃不摯眷經營,無婢婦之惑亂,惟有僮僕,禍猶不烈。究竟所托之夥稍有仁心見識,能遵規矩也。」

  廣望君道:「亦有信任夥計而消乏者?」

  客人道:「此則所求之非賢才,乃為賢者不賢,才者不才,是以餓虎為騶虞也。」

  廣望君道:「商之興敗,得聞命矣,而商之中誰為賢誰為愚,可得聞乎?」

  客人道:「商內有大有小,賢愚頗多,其人仁名姓,記憶不清,然小商皆附于大商,大商賢則小商得以安業,辦稅而獲利;大商不賢,淩之苛之,則小商虧折而喪亡。」

  文侯道:「何為賢?何為不賢?大約幾樣?」

  客人道:「大約為公辦稅則為賢,懷私獨利則為不賢。其內有良商,有奸商,有狡商,有不肖商。良商者,愛恤小商,專心濟食足稅;奸商者,鉤串蠹書匪幕,損人利己;狡商者,趨利取巧,貽害於人;不肖商者,不顧祖宗創業艱難,由匪人指撥,娛目前而不計日後。」

  文侯道:「恤商之道若何?」

  客人道:「愛民之道當於法內寓情,恤商之道當于情中守法。」

  文侯道:「今時若何?」

  客人道:「徇情壞法,胡可勝言。」

  文侯道:「何也?」

  客人道:「凡一切商情,懷私者多,顧公者少。若當事者不能明潔而唯其言是聽,害眾最甚。」

  廣望君道:「胥吏習氣若何?」

  客人道:「安分者如乞丐,而人不憐;貪黠者積巨萬,而人敬畏。相習成風,見利忘害,亦如各商之絕無急公者。」

  文侯道:「胥吏謀食養家,商賈取巧趨避,皆分內事,無足深怪。至於大商每有報助,急公頗切,何謂絕無?」

  客人笑道:「業在其中,不能逃匿,並非果然情願。所謂歡欣踴躍,乃說得好聽耳。」

  廣望君道:「底蘊若是所言,大商懷私,應是商情所同,何以謂聽其所言害眾最甚?」

  客人道:「此中道理,惟更事多而熟悉各商之情形心計者,方能悟其言。似是而實非,當事者聽之,不察其衷而以為是,則言者得計,而不能言者莫不吃虧也。其違背之處,輕遽入告,或被主上察破其蒙混,當事者受譴,再悟為商所誤已無及矣!」

  文侯道:「曾有見否?」

  客人道:「曾見商因困窘,眾籲前運之稅分于續運,帶補以舒商速稅,當事者課便商而課不誤,將可所籲,詢于大商。其大商故赤手取巧以成家者,欲眾困窘,始可取巧而獨專其利,乃飾詞以對。當事者徇信不准所籲,猾商得以專利,眾商受害而愈困矣。」

  文侯道:「貴客素業與砂商若風馬牛,何以彼之曲折隱微皆知?」

  客人道:「凡有猾商懷私而阻調濟者,固猾商之利,實販私砂者之大利也。用心窺探,自無不悉。」

  廣望君道:「私砂如何則有利而行,如何則無利而不行?願聞其旨。」

  客人道:「凡行私砂之機有五因:因稅增之成本重也;因官費之規例多也;因市價之高昂也;因廣產,商無力貯而易收也;因商本之艱澀也。——五因有一即可行矣。凡不行之機止於一件,乃市價賤耳。」

  廣望君道:「聞立法設禁亦雲嚴矣,胡為不能止也?」

  客人笑道:「其身正,不令而行;其不能自正,何能嚴刑下屬?以減輕成本,而惟販砂者是禁乃止,知門外之賊而不知戶內之盜也。外賊之害小,內盜之患深。欲除外賊,必須先靖內盜。當事者不能也。」

  廣望君道:「商人與書吏和乎?」

  客人道:「共利則和。」

  文侯道:「聞商人常恨書吏,書吏常怨商人。其故何也?」

  客人道:「為間隔者所使。」

  廣望君道:「誰為間隔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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