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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尋良友霧漫認龍駒 奪佳人陣前成敗犬(1)


  別的放下不提,且說子郵在黟山洞天溫石床上,同仲卿抵足而眠,乍聞響動,心驚醒來,東方已亮。坐起看時,不見仲卿,連呼無應,床尋覓,並無形影,想道:「仲兄抱負奇才,必因同行多所不便,故乘我睡熟而暗去耳。」

  搭包仍在,驚道:「難道到前途行乞麼?況入蜀尚有數千餘裡途程,山澤多蛇蟲虎豹,設若犯著,豈不送了性命!我複國時何處尋幫手?必須趕上同行,方免失誤。」

  乃將搭包帶了趕奔。降危梯,登高檻,轉彎下到洞前。微霧漸起,想道:「真怪,此斷絕路途,仲兄體質柔弱,難道盤過去了?」

  乃躍跨松樹,雙手持藤,交換直上十有餘丈,不期惟急,用力太猛,將藤拉斷,墜落下來。澗中霧氣甚濃,審視不清,深淺莫測。慌忙放了藤,湧身跳躍,奈系峭壁,雖可借勢,莫能停腳。跳不得上,只有往下,漸次到底,審視全無路徑。

  忽聞水響異常,向前望去,依稀是匹赤兔馬在澗中滾澡,喜道:「馬既能來,人自可去。」

  便超身跨上,那馬著驚,往前奔騰。子郵用兩腿夾緊肋腹,再抓鬃鬣,卻是滿頸鱗甲,並非皮毛,猛然吃驚。那馬不住地跑,卻未聞啼聲,或東或西,或升或降,皆在霧中。要下又不敢下,只得聽其自然。

  約有個把時辰,只見霧氣漸談,一輪太陽當空出於霧上。定睛看時,卻系跨在赤鯉脊上,大驚想道:「我說如何無有鬃毛,原來非馬。今游於霧中,正是游于水內,比汴梁湖中更險,茫蕩浮乏,無有涯際。昨日仲兄為猿所引,我今日又為鯉所誘,引到山中,猶有生途。如何作法?」

  心中正無主意,太陽忽又隱入深雲,赤鯉也漸低落,朦朧看,俱系雲波巨濤,不見畔岸。急得無法,只有兩手將魚頭兜起。那鯉奮沖,怎奈重霧重重。再行兜起,又往上飛。如此數次,隱隱見下面有凸凹不動之形,大約是實地了,始隨魚落,漸漸看得親切,是山川人境。又恐魚不歸於此,乃用力壓坐,霎時到地,卻系潭邊。正欲下來,那魚打滾,便躥入水。

  子郵就地坐著,定定神思,立起身來,緣潭邊岸,尋到大路。見往來者衣冠,殊非時制,不知系何處地方。行人亦答以拱,但所回言語,皆不明白。且問且行,音容無二,好生疑惑。

  後見老者抱著嬰孩,坐在車篷上,看牛醫醫牛,複恭詢之。老者起身答禮,回言亦不能識。子郵用指頭于車凳上寫,老者點頭,走去家中,取只瓢向溪中舀水,就地取土投入攪勻,令飲。子郵見老者氣象溫和,料無凶意,看老者比劃的意思是:「吃得土水,就明白了。」

  子郵照辦,果然有效。老者道:「足下想是外國人,乘風到此。」

  子郵道:「乘魚。」

  老者道:「今早好大霧,可是乘霧?」

  子郵道:「正是,老者何以知之?」

  老者道:「曾聞鼉龍蟒蛇鯉魚,皆可乘霧而遊。今聞乘魚,或者人乘魚,而魚乘霧耳。」

  子郵道:「此處常有人乘魚麼?」

  老者道:「小老癡長七十歲,未曾見過。」

  子郵道:「所乘之魚,躍入前面深潭中去了。」

  老者道:「前面乃是火龍潭,曾聞老輩人說,內有火龍潛修,未聞內有飛鯉。」

  子郵問道:「前何以知有火龍潛修?」

  老者道:「離此西南二千二百里,有不夜湖,相傳內有神蚌,不知年代,珠巨如鬥。群蚌之殊如龍眼、如彈丸、如湖桃、如梨,大小不等,夜則群珠吐光,長年如晝,所以名為不夜湖。火龍貪神蚌大珠,數行強取,一日為神蚌將爪夾斷,不能上天,只在潭內修養,所以喚作火龍潭。」

  子郵道:「貴處屬何州縣管轄?」

  老者道:「什麼州縣?」

  子郵道:「凡天下人民居住,有地名,自有州縣各官管轄。」

  老者道:「敝處系火龍邑,為浮金之邊境,邑中有宰。此地名單家瞳,不知何為州縣。」

  子郵道:「可曉得汴梁離此處若干路?」

  老者道:「何處喚做汴梁,屬何邑管轄?」

  子郵想道:「這老兒連汴梁都不知,與他說什麼!」

  拱手欲別,老者扯住道:「你系何國人氏?」

  子郵道:「中華人氏?」

  老者道:「中華可是劉季家中華?」

  子郵道:「哪個劉季?」

  老者道:「誅秦滅楚的劉邦。」

  子郵道:「正是。」

  老者道:「老漢姓單名義,字行宜,先祖于隋末自中華飄來。足下尊姓尊字?」

  子郵道:「不妄姓韓名速,字子郵。」

  老者道:「中華來的,都系家鄉人了,可到小莊歇息。」

  子郵心中總不明白,亦欲細問,始隨單義到莊上來。單義笑道:「昨日得有野味,應以敬客。」

  引子郵入旁垣中。只見天井內有堆灰火,三人在旁坐著,見進垣,俱起身迎。單義問道:「好嗎?」

  回道:「好矣。」

  單義道:「可將野味取來。」

  三人將火撥開,抬出個大泥團,將泥撲去,卻系個大瓜,馨香美味從中溢出。抬到階前,複將小甕置灰火中,將瓜蓋掀開,用叉逐件取出,卻系一個虎頭,四個虎掌,四隻虎腿,數塊虎筋,一條虎尾。單義請席地坐下,舉叉將虎頭尾敬到子郵面前;又將灰火內小甕取來,置於瓜旁,揭去土蓋,乃系盈甕酒釀。單義舉勺,先請子郵三勺,後白飲二勺,下三人各二勺。單義取掌,三人各取掌。子郵用叉食頭,味雖甘脆,卻帶酸腥。連尾吃盡,諸人掌方食畢。單義複將筋俱敬來,子郵也不推辭,舉叉又食,舉勺飲釀。四人連腿俱吃不下,子郵將筋都食盡了,眾人吃驚。子郵問道:「此味究系虎,系魚?」

  單義道:「系魚系虎,乃虎化魚未成,名為虎魚,若化虎出水,平陽無不受其虛害。凡食之者,風疾俱愈。其皮可為甲,刀箭難入,常油漆之,渡水不沉,十分貴重。」

  子郵謝過欲行,單義道:「今日幸遇,足下到此又無親戚,何不在小莊盤桓數天,略知此地風土人情,往前行去,也免出笑話。」

  子郵想道:「其言近理。」

  依從住下。單義複問些三代古跡,子郵隨事答應。天晚送上酒來,又問些中華諸酒之事,很晚才住,四人醉了。單義送子郵進莊歇宿,拱手別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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