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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尋良友霧漫認龍駒 奪佳人陣前成敗犬(2)


  子郵和衣就枕,一覺醒來,輾轉再睡不著。下床行到垣中,徘徊多時,欲複上床,忽然垣外亮光照人,庭中如晝。漸覺嘈雜聲中夾著悲怨啼泣,過後又有頓足捶胸、號慟迫切之聲。子郵疑道:「先之聲柔怨,後之聲憤恨,其中必有事故。」

  不免往外看來,把外衣脫卸,騰上垣牆,向前望去,見有一男一婦號呼奔走,另有數人持著火把,勸止挽留。再往遠看時,火光人眾,約有二三裡路遠。

  子郵跳下垣,趕到跟前,見欲去的男婦俱有六十上下年紀,說道:「清平世界,強將良家女子搶去,我老婦老夫要命做什麼!」

  勸的人道:「事已如此,只可忍氣,惡貫滿盈,自有天譴。他此刻有威有勢,就系島主知道,也不甚追究,你們何必枉送性命!」

  子郵聽得明白,問道:「可是你親生?那強盜是何人?快些說來,待我追回還你。」

  兩個老夫婦聽得,連忙道:「老漢姓舒名鑒華,搶去的,系老漢親生女兒。因前日彩桑被幸臣橫豪公子看見,托媒議娶為妾,老漢夫婦同女兒俱不肯,那媒人回去,複將聘禮送來丟下,立時走了,今硬使多人將小女搶去。老漢夫婦如何捨得!」

  子郵問勸的人:「可是真的麼?」

  眾人指遠處火光道:「他女兒現在那裡轎中。」

  子郵飛步向前,只見護轎約有五六十人哩,子郵故意撞去,皮鞭打來,罵道:「何處瞎眼囚徒,在此討死!」

  子郵左手將轎子捺下,八個轎夫跌倒;右手將鞭子接住,說道:「你們何處強徒,搶奪良家女子!」

  將左手朝著那人腰間打去,打倒六人,臂膊已斷。子郵丟下,又想前來動手擒拿,走不及的連忙跪下叩頭求饒。子郵道:「你們要命,可速將女子送回,若稍遲延,莫要怪我!」

  諸人面面相覷,駭慌齊道:「送回,送回,情願送回!」

  只得起身將轎旋轉抬回。

  子郵在後催趕,腳不停留。正遇見老夫婦兩口迎上問信,子郵道:「那不是麼?」

  鑒華收不住淚,向前扳轎呼道:「薇娥,薇娥!」

  轎中應道:「父親,母親!」

  夫婦大喜叩謝。子郵道:「且待到家不遲。」

  夫婦隨轎趕去。子郵在後,見俱進舒疃,抬轎人倉惶出來,持火奔竄,料無更變,乃回頭尋著車篷,進單家疃。仍躍入垣,上床複寢。

  次日起來,盥洗穿衣,見單義領著幾個老兒說道:「可是這摸樣的?」

  老兒細看,搖頭道:「不是,不是。」

  那人隨即出去。

  單義複回,子郵問道:「諸人來看什麼?」

  單義道:「這老兒姓舒名鑒華,無有子嗣,四十餘歲生個女兒,名喚薇娥。被那雙尾蠆看見,欲娶為妾。舒家不願,雙尾蠆硬行搶去。忽有異聲異服英雄,代為奪轉,遁去無跡。聞我家住有足下,要來觀看,故叫認認。他說昨所見者,那赳走雄壯的,不似這般溫柔書生氣象。」

  子郵問他:「雙尾蠆系何等樣人?」

  單義道:「他父親是個寵臣,名喚柏彪,又名柏舉。他名柏橫,家資等於府庫,靠著父親得勢。生來力壯身強,養著許多無賴,專在各處唯命是從,無論田園器物,看中的強行占去,誰不畏其兇狠勢焰,哪個敢與他較量?」

  子郵道:「何不赴都叩閽?」

  單義道:「曾有行的,承審大夫瞻徇情面,反吹求疵處,定罪發遣,誰敢再去!所以兇惡愈橫,初時稱他為惡犬,嗣後更狠,比蠆猶甚!所以人皆呼為雙尾蠆。我看舒家女兒今雖奪轉,那雙尾蠆豈肯輕休?兩個老命未必能活也!」

  子郵道:「卻也堪虞,且看雙尾蠆可來否?」

  單義道:「必來,他是尋事的,今吃大虧,如何不來!明日自有信息。」

  卻說雙尾蠆差人役往舒疃,便拭目以待。及到次早,誰知去的轎子抬著個斷手門客回來。眾人跪下,細細哭訴。雙尾蠆聽得,吼怒如雷,點集二百親兵,披掛懸鞭,提槍帶劍,上騎趕到舒疃,已將中午時分。

  單義、子郵聞嘈雜聲後,料為薇娥事故,同出竹林望去,果有許多兵馬進舒疃去了,乃亦同步前來。只見門前擁擠,都系強壯彪形的軍士。聞得裡面咆哮漸緩,子郵乃挨身進入。抬頭看堂上坐著雙尾蠆,約三十上下年紀,面如烏炭,發若棕黃,一雙突出來的金鈴眼,兩道豎散去的刷帚眉,鼻孔仰張,嘴唇俯撮,張開五個釘耙指頭,指著下面鑒華夫婦並十數老人問道:「那強徒畢竟系何方來的,你們毋得含糊,從實供出,免致全疃塗炭!」

  眾老人道:「實不知情,求公子爺寬恕,請細訪察。」

  當有保正向前跪下回道:「這個強徒,便系地方亦俱未見,委屬真情。大眾誰肯捨身家性命,欺蒙公子?」

  雙尾蠆道:「都如此說,想是過路的,料他也不能逃出旋渦圍。今日系吉期,爾們地方人等,代為媒妁,齊備花燭,就在這裡成親,明日帶回,即刻辦理,不得遲延。」

  舒鑒華夫婦在下面涕泣的說不出話來。雙尾蠆道:「可扶他們入內,好好料理,若仍違拗,連爾等俱莫想活!」

  眾人向前,將鑒華夫婦拖往後進。子郵隨入,只見,哭做一團,諸人亦都下淚。

  子郵看不過,乃複出廳來,見階前禮物酒席堆的盈滿,聽見報告,俱系左近地方來賀喜的。雙尾蠆存一席自用,餘者俱著分給軍士,禮物送往內室。他還帶兩個家丁,夯著槍鞭,踱將進來,見眾人垂淚,房中悲號,大怒道:「可恨這班奴才,違我號令,叫你等立時俱死!軍士們可速行縛去砍來!」

  家丁接應招呼,外面軍士擁入,將眾老兒縛起。舒鑒華出來見了,只是跌腳號天。雙尾蠆道:「你也太無情理,有我這般豪傑女婿,還是哪件不稱心?只管啼哭做什麼!若非看分上,這樣顛倒,要你何用!」乃命去縛。

  軍士得令,將眾者放下。其中有個年事高的,目瞪口張,氣出不收,頃刻歸陰去了。眾流淚抬出。雙尾蠆哪裡管他,大步直向房內行。舒氏連慌關門,雙尾蠆抬起腿,踢落一扇。

  子郵在旁,忍耐不住,乃跨步向前,扳住肩膊,順勢扳回道:「哪裡去!」

  雙尾蠆原未提防,竟跌在地,軲轆起來。子郵正欲踩住,背上忽看金風沖下,閃身抓得,卻是條銀鞭。雙尾蠆見奪不及,即接過金槍刺來,子郵用鞭挑隔,將槍打得弓彎。雙尾蠆棄槍跳下堂階,掣出寶劍,複迎前來。左右兵士齊上,紛紛被鞭擊倒。雙尾蠆見勢兇猛,乘空退出。子郵趕到廳上,雙尾蠆只得回身迎敵,鬥過三合,實抵不住,趁眾兵趕出時,閃步逃脫上騎,加鞭飛跑。跟的親軍,只道雙尾蠆仍在內抵敵,無不盡力向前。子郵這條鞭法,似卷狂風,眾人哪裡遮攔得住,片時間盡行倒地,可怪的是傷的俱系右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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