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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籌國政賢相辭朝 行新法乞兒受爵(3)


  包赤心、莊無忌、畢竟發曾為玉砂岡大夫,在任只計暗征,並不知砂務,後來效尤漸漸加甚。島主只道砂滯用缺,那知費重商艱,私途侵廣?今使四人同議,三人既莫能為謀,西庶長又未熟諳,無法可施,只得回奏道:「百聞不如一見,臣請前往察看勢局,再作良圖。」

  島主允奏。庶長回府,請古璋同行。古璋道:「同行不如各行,而後參議。」

  庶長道:「何也?」

  古璋道:「同行同見,二人只一人之功,分行各有所見,合而參之,事半功倍矣!」

  庶長道:「甚善,何時動身?」

  古璋道:「不如今日便行。」

  庶長乃命鐵柱陪伴。

  他們扮作商客起程。第三天,望見遠峰有如水浪魚鱗,好像千葉蓮華形狀,料是玉砂岡。午後行到,問著一個老牙行住下。看那岡形,四面層層巒岫圍繞,蒼翠回環,頂上卻是一坦平川。訪問買砂法則規例,牙行夥計道:「客人可惜來遲了。」

  古璋道:「何也?」

  牙行道:「從前好做利錢大,而今西庶長要到此查考,誰不謹守法度?」

  古璋道:「三百六十餘裡,庶長一人,如何查考得到?」

  牙行道:「這個老兒沒有商量,知道系他的家人,也都清潔,遇著犯法的,從不姑息容情。久慣業私砂者,雖有神通,亦無用處。」

  古璋道:「這般說,我們只好另尋營生。」

  牙行道:「何處有私砂利厚?」

  古璋道:「雖聞厚而來,但不知實有幾分利息?請細指教。」

  牙行道:「吵本每斤合黃貝一枚,簍價及諸費用每斤也作黃貝一枚,正稅每斤黃貝一枚,水陸腳價外加每斤黃貝二、三、四、五枚不等。向來每簍成本僅黃貝數百枚千枚,自前任鐘大夫作俑,每歲苛紫貝萬枚;商賈恐其作踐羈誤,勉力供奉。嗣後晉大夫又倍之。因而上下各處無不苛矣,有增無減,較昔年成本約倍加矣?業私者,砂本每斤卻要黃貝二枚。不拘定簍,隨便桶箱囊橐,皆可裝用,每五斤約甩黃貝一枚。地頭費用路途閘關河壩規例,每斤黃貝二枚;水陸腳價每斤近者一二枚,遠者三四枚,計每百斤近者黃貝四五百枚,遠者黃貝六七百枚。較之官砂成本,猶不須半,遠近任售,而且無關羈閘阻,苛求勒索,請教利厚不厚?」

  古璋道:「九人為井,起止記時,安得有私?」

  牙行道:「客人你呆了?利之所在,父母不能禁其子,惟法可以杜之。然須持法者潔,而守法者謹,亦可謂之法。而今惟知聚斂以媚權勢,鑽升謀久,能有幾人盡其職事?爾雖奉公而無賄賂饋送,不但不保爾作能員,反吹毛求疵,移花接木,重則鍛煉加罪,輕則降調革離,換心腹來,以便取賄。據爾說,還有不怕死不要貨的麼!」

  古璋道:「聞西庶長四路皆有人探聽,如何此地狼藉釀害而反不知?」

  牙行道:「那巡遊的人,聞有風聲始能探聽。今之賄賂,不用過付,瞞著一切,皆系按簍派斂自交,商賈又俱膽小畏累不敢聲說,難道受賄的反自張揚?既無風聲,從何探起!」

  古璋道:「賄賂闇昧是不能探聽,私砂卻非闇昧,如何也探不出?」

  牙行道:「客人怎問得詳細,其中原故,便是久在岡內做官的也未必知,其餘知得的又不能言,所以愈病癒痼,萬難除荊」

  古璋道:「守法之人,則若之何?」

  牙行道:「就系有人,也無用處。」

  古璋道:「何也?」

  牙行道:「外國外島及國中近遠地方,皆有商賈認定運售;而貼近岡上地方,向無商人居住,人民不能使之鹹食,所需淡砂,歷來不禁,業私砂者,皆借此偷漏。夫既無商賈願管,而又無善法以治之,此私砂隙竇之根由也。」

  古璋道:「其中有如許委曲,非蒙指教,安能得知。近時商人心性伎倆,尚未詳悉,願聞其略。」

  牙行道:「凡大商惟知蒙混專利,小商只愛趨附取巧。是所畏者,雖殫膏竭髓,尊之奉之,惟恐或後;所可欺者,盡減刻剝削,欺之淩之,猶未洽心,必枵腹代為效力,方無謗毀。然受親信侵漁,為之傀儡,並不覺悟,實屬昏庸。若顧惜大體、公謹守法者,絕無其人。」

  古璋道:「商業在茲,豈有不自顧惜,而反壞法?」

  牙行道:「商人若能顧大體,守藩籬,則費何由增,官何敢暴?皆緣各懷各私,惟騖目前之利,不計日後之害,只知一己之小益,不惜公眾之大傷,所以日趨日憊,而己亦隨之。」

  古璋道:「何至於此?」

  牙行道:「內中曲折,老容未悉。當事大夫賢愚不等,其受苞苴,與寄賴于商營私,而惟商命是從者,不必論矣。間有為國變民之當事,未諳底韞,而虛心詢問,以為詢一商則百商同,哪知商情虛假,大有懸殊者。」

  古璋道:「何所不同?」

  牙行道:「事雖相同,而時有不同,力有不同,則迥異矣,苟途當事之下詢,而陳其大綱,剖其節目,則一利而無不利矣。

  孰不謂之維持公正哉!乃狡猾之商,狼狽朋結,當下詢時,故作仰體為公之言,巧鼓如簧變亂之舌,計一於朋比利,而於大眾同利者則不宣也,於朋比利多而大眾亦利者,猶不快也。惟朋比得專其利,方肯為之言,而己所得之利複過於朋比,其心始足,其情始願,乃稱其頌善,而慫慂其行。當事大夫雖複訪詢,又皆其朋比;此外固不乏人,則皆畏懼其威勢,而莫敢道其非。是以雖當事大夫有求治之心,而終不得治者,皆此輩之不顧惜大體,而蒙混專利所致也。」

  古璋道:「何謂只騖目前一己之小利?」

  牙行道:「如私砂之出路,實有二端,俱為私梟之源:其一系砂戶偷賣,其一系商簍夾帶。」

  古璋道:「聞裝簍時俱照定數,至換船處,例要複秤,稱出多斤,匯總計數,照簍納貝,安能有私帶出?」

  牙行道:「原定每簍一百八十二斤,今裝簍時,皆二百三四十斤,沿途被船偷賣,至複秤處,僅有一百八十餘斤、一百九十餘斤不等,此所多之斤,雖照簍納貝,而沿途每簍被船偷賣之四五十斤,俱濟梟販,從何納貝哉!是商簍之內,已有加二加三私砂矣!商人莫不知之,而不肯止也,由於相習成風;而其起始,皆由於希圖多裝省費,不知後來玉砂岡官長即以多裝為索詐之端,而官費加重矣。費愈加重,裝斤愈多,官貪愈狠。是以費日重,私日多,而商貧官富,課絀民困,砂法大壞矣。此皆由昔日騖目前小利,而遺害大眾於無窮也!」

  古璋道:「胥吏若何?」

  牙行道:「其所營求,與商人等耳。商人趨利,胥吏謀食,皆不足怪。」

  古璋道:「聞胥吏多勤懇善作,弊有之乎?」

  牙行道:「有,然不能獨為也。或承官意,或順內情,或借因蒙混。如官廉情正,則伎倆無所施矣。」

  古璋道:「嚴治之若何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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