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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回 南明山玩景遇饑民 西屏嶺焚祠驅孽鱷(2)


  且說瞿侍郎暗思離卻嘉禾之後,慮張令休托本族權勢,以致漏網,當下複入州廳,迭成文卷,差承局星夜赴京,申詳樞密院定奪,將沈鬼等一行罪犯盡行發配。當下本境土豪惡宦看。了這個樣子,誰敢擅行威福,欺壓小民?此是瞿侍郎第一等好處。當下主僕兩個住于關王廟中,將及一月,那承局齎樞密院回文已到,瞿琰見了,才放心無慮,即離了關王廟,迤邐往杭州來。一路尋山覓水,玩景訪真。複渡錢塘江,過了睦州,又到括州地面。正站於南明山頂,細觀景致。瞿慶因走山路勞倦,將行囊歇在一旁,坐于樹根邊打盹。忽山後轉出二人,一個取出溜筒,向瞿慶劈頭撩下,套住脖子,順手一扯,卻是溜狗的一般,扯了便走。一個挑了行李,正待下山,瞿琰猛問頭瞧見,一面呼喝,飛步趕來,急發袖弩,將挑行李那人射翻。

  這拿溜筒的放了瞿慶,雙膝跪下,瞿琰扯開溜索,瞿慶探頭伸頸,提起扁擔,朝那人肩膊便打,瞿琰止住道:「莫打,此二子決非強人,其中必有委曲。」

  瞿慶道:「若非相公追來,這會子脖頸骨已將扯斷了耶。」

  瞿琰道:「不然。這二人骨瘦形消,臉無血色,似乎餓損者,且問他一個端的,另行張主。」

  即對那人道:「青天白日,爾拿我家人去作何勾當?」

  那人道:「小人們餓的荒了,拿去殺之,權充饑餒。」

  瞿琰笑道:「世間有這樣奇事,好端端一個人,平白地拿去要殺,終不然無有地方官長麼?」

  那人道:「我家男女也被人殺了幾個,沒甚官長來管哩!」

  瞿琰心疑,又問道:「被箭者是汝何人?」

  那人道:「是小的哥子。」

  瞿琰令拔出箭鏃,喜得傷淺,便能行動。瞿琰令二人塌地坐了,問其殺人之故。那人道:「小的喚做繆二,哥子繆一,皆以打柴為生,頗頗可以度日。這括州十余縣百姓,皆賴松川西屏山內曆顯廟五真大王護,數十年來,雨順風調,五穀成熟,誰家不豐衣足食,好過日子哩!前歲來了什麼狄相公之侄狄司理老爺,一臨任即便革除了五真大王血食,將及三載,這括州所轄諸縣竟不下一點雨雪,千餘裡地面枯槁的好苦,田禾野麥,顆粒無收。初次還有那附近客商。運米救濟,價錢雖貴,兀可救饑。近來外州官長會同禁糴,沿江口與關津衝要去處委官盤詰,凡遇客來,任憑上民搶擄不究。

  遠近客商,誰敢發米過來?因此括州各縣百姓,盡皆饑倒。初時掘草根樹皮,次後殺鼠雀貓狗,連那箱篋皮革也搜索一個罄盡。今春已來,便自殺人,剝下臉皮,無人敢認,分屍剔骨,聊自充饑。城市中兀可行動,鄉村幽僻去處,白晝不敢獨行,小的渾家與嫂子、一侄、二女,皆被人拖去吃了。早知恁地時,不如自行殺了,也討的一餐肥飽。今日冒犯相公爺,只因餓的荒了,求饒恕則個。」

  瞿琰道:「饑荒之歲,我不與你計較,莫要愴惶。」

  令瞿慶於食箱內取出數個炊餅,遞與二人,權且充饑。二人磕頭受餅,吃罷,瞿琰道:「我有千余石米,已在江口對岸,待見了狄司理,發公文催並渡江,爾等可隨我同往括州城去,保你不受饑了。」

  繆二道:「相公爺雖有米在隔江,彼處官長攔阻,怎能渡的江來?」

  瞿琰道:「我是奉聖旨齎米救荒,誰敢阻截?」

  繆二弟兄歡喜,跟從瞿琰同到括州來。隨路有人窺覷,見一行四人同走,不敢行兇。

  傍晚,早到州城之內。瞿慶先入府廳通報。原來本州島司理狄鍵,果系司空狄仁傑親侄,在長安時與瞿琰於樞密院中廝會,一聞此報,欣然擺導,迎接入衙,參見畢,敘罷寒溫。瞿琰備問饑荒一事,又道:「我聞土人傳說,西屏山五真大王甚為靈感,數十年豐熟太平,為何賢司理革其血食?三載無雨,以致路人相殺為食。附近州縣,既行閉糴,何不奏聞朝廷,驅逐這一夥腐儒遠去?甘自容忍,以傷百姓,甚非令叔為國憂民之素心也。」

  狄鍵道:「晚生初蒞任時,便聞五真大王顯應,隨例行香拜禱。數日後,即逢春祭,禮曹書吏並松川縣官呈上歷年祭規,晚生見了,不覺毛骨悚然。」

  瞿琰道:「那祭單上不過是豬羊牲禮,何必駭然?」

  狄鍵道:「若用豬羊等物,豈足為。異?那年規單取一男子、二婦人,赤身綁縛,放於案台之上,待禮生宣讀祭文已罷,生剌剌砍下三個人頭祭獻。吹滅燈燭,四圍閉上門扇,三日之外,方啟廟門,但見滿地骨殖而已。晚生細思,決系妖神孽鬼枉害生靈,故革去舊例,只用牲口祭賽。

  不期三載,湊值荒旱,禾苗枯死,草木盡黃,滿城鄉紳父母,勸晚生複循舊例,晚生力拒不從,盡出庫銀官物,糴粟賑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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