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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回 顧大郎為弟求醫 顏氏女訴冤索命(3)


  官吏等同入顧家,見了瞿琰叩頭畢,呈上手本,備通來意。瞿琰別了顧家父子,即上車徑往州城來。此時本州島郡丞等官,皆奉上司差遣遠出,只有楊刺史之侄楊綰,乃當朝內史楊再思之子出迎,至於後衙,禮畢,盛設筵席款待,飲酒畢,複接入內室,診視楊懋思脈息。瞿琰細細看那病勢:沒甚呻吟疼痛,非關瘦弱伶仃。圓睜兩眼亮登登,一昧貪。眠喜困。說話有前無後,而皮厚漆深痕。

  公堂略坐便頭昏,未審是何病症?瞿琰看罷,對楊綰道:「令叔之症,是一股涎痰凝結於胸膈間,日久則成癇疾,且以符藥試之。」

  楊綰頓首稱謝。瞿琰用砂畫符一道,取火焚化,令楊刺史吞之。未及半刻,楊刺史驀然作嘔,吐出稠痰數升,閉眼沉睡,少頃醒來,脫然全愈。

  見了瞿琰同楊綰道:「這青年道者,卻是甚人,坐於我臥室之內?」

  楊綰附耳道:「這是兵部侍郎瞿爺。辱侄為叔父病危,差人直往辰溪奉請,今幸於本城相遇,複差官吏迎接至此,醫的叔父病痊,速宜拜謝!」

  楊懋思驚駭,忙整衣冠,拜伏於地。瞿琰扶起,同出後堂,平禮序坐,重整酒肴相款,當晚留於側園客廳安宿。撥吏二名、門子二名、軍校四名,隨身承值。

  瞿琰盡行遣出,只留瞿慶伏侍。

  當夜正睡間,忽聞悲泣之聲,自遠漸近。瞿琰心疑,推枕而起,步出軒前,玩月消遣。忽見一婦人從花蔭下冉冉心而來,將及軒前,複縮身退去,逡巡往返者數次。瞿琰喝道:「爾若是花木之妖,速當避跡。如系冤魂負屈者,可向前訴明,代汝申解,何必逡巡進退,行而複止?」

  那婦人斂步近前,跪於軒下。瞿琰凝眸細視,但見雲髩鬅松,粉顏消瘦,愁眉連鎖,玉箸低垂。瞿琰喝道:「此是花園之內,汝夤夜至此,人耶?鬼耶?妖耶?」

  那婦人道:「可憐奴非妖非人,乃陰魂也。含冤飲恨,以成怨鬼,求見老爺,訴明心曲。」

  瞿琰道:「爾有何冤枉,且備細訴明,吾為汝伸冤洩憤。」

  婦人道:「奴系羨陽孀婦顏氏,丈夫存日,于羨陽城內出本萬金,開一解鋪,原聘鄂州惡奴楊懋思總理帳目。未及一載,丈夫夭亡,凡一應錢財出入是奴掌管,故與這惡奴朝夕相見,被他甜言撩撥,奴一時失節,與之繾綣。惡奴屢言未有妻室,兩下對天盟誓,願為夫婦。議定服闋之日,便行婚配。又論就此成親,難免旁人談論,不如陸續暗運資本,往鄂州貿易,或置田產,消停歲月,然後完姻,實為兩便。奴傾心聽信,將囊中珠寶、店內本錢,暗中搬運與他。只一年之間,十分已去六七,滿望娶奴完聚。誰知賺錢入手,一去不來,因循三載,並無片字通問。奴家猜疑怨恨,令心腹蒼頭往鄂州探聽消息。原來這惡奴娶妻已久,況有二子,把奴家財物托兄楊再思夤緣當道,買下一個官做,挈了家眷,公然赴任。奴家知此消息,抱恨而死。一靈不滅,訴冤冥府。冥爺許奴索命報仇,追尋將及十年,今春才得於此相遇。正欲索彼冤魂,同入九泉面證,不想老爺用神藥救治,惡奴得以重蘇。奴幹冒天誅,現形訴恨,求老爺申奴冤屈,離此他往,則惡奴之病重發,冤魂之仇可報。」

  瞿琰道:「他既負汝,理應索命。但彼大祿未終,爾徒擾何益?」

  婦人道:「惡奴死期已近,老爺一去,便行下手。」

  瞿琰道:「明日吾即行矣,爾當斂跡,不必在此悲啼。」

  那婦人歡喜,拜謝退出花欄之外,寂然不見。瞿琰嗟歎道:「癡心婦人負心漢,信非虛語。」

  當下轉入廳內,倚枕而睡。次早,與楊懋思叔侄作別,取路往嘉禾來,不題。

  且說楊刺史好端端送瞿侍郎出的府門,即回步進後堂去,正走至穿堂門口,忽眼珠花暗,驀然跌倒。眾役急忙攙起時,只見唇紫面青,痰如拽鋸,仍然不省人事。楊綰急差幹辦來追瞿琰,再求符藥。瞿琰道:「爾家主病已危篤,非藥石所能醫療,作速整頓後事,打點還鄉,不必尋醫問卜也。」

  幹辦回衙,備說此意。楊綰不信,複請官醫治療。自古說病真藥假,這幾片草根樹皮,怎解得冤愆孽債?楊刺史這一遍病體復發,沒一時不呼疼叫痛,撫枕敲床,捱至一月有餘,氣絕而死。楊綰方信瞿侍郎有先見之明,然不知冤魂索命之故。有詩為證:

  淫心已遂物歸囊,附驥潛窺上國光。
  奸宄欲圖千載計,奈何二監入膏盲。

  話分兩頭。且說嘉禾郭外有一村名九和,這村內有兩姓大戶人家,一姓程,一姓張。那程姓的名喚望雲,家資巨萬,富為一鄉之魁,然頗通文墨,雅好真誠,年近五旬,只生三女:長曰福兒,次曰祿兒,三曰壽兒。這三女俱已長成,兼且妖嬈出眾,從幼兒就有那豪家宦族托媒,求結絲蘿。程望雲笑而入答。那些做媒妁的,也摸他頭袋不著,又不好多言勉強,故此因循耽擱,不覺福兒年已二旬,祿兒年已二九,壽兒年登十五。忽一日,媽媽對丈夫道:「男大須婚,女大須嫁。我與員外不幸無子,只生三女,年紀俱已長成,正當婚配之期,怎麼媒人一來,便自呵呵大笑,又沒一言半語回答。因此做媒的不敢上門,終不然把三個女兒養過了生世?」

  程望雲道:「古禮說:男子三十而婚,女子二十而嫁。我漢子家自有主見,院君何必費心!」

  媽媽道:「福兒年甫二旬,正當及笄時候,如此遲延不決,豈非誤卻青春?君不見那割襟為聘者,又不聞那十三歲為娘者?兒女之事,切須了當,莫使人嗟怨。」

  程望雲道:「婚男嫁女,人倫大事,我豈不知?但講起那割襟為聘,最是一節歹事。我見多少翻雲覆雨的,可歎可笑!」

  媽媽道:「人家多有從幼兒下聘,長大完姻者。這是世道之常,有甚可歎可笑?」

  程望雲道:「那繈褓結親,長成完聚者,我眼界裡也見的多哩。但豈知十年消長不一,多有因親鄰舊識,門戶相當,互相推愛,或指腹結婚,或童稚過聘,彼時勢利聯結,誰不歆羨?豈識富貴不常,壽夭無定,倏忽之間,桑田滄海,男因貧窘而女家願離,女為饑寒而男家求退,其中構詞謀陷、殺。身結怨者,往往有之。何不待婚嫁及期,以諧匹配為妙!休講那女子十三為母者更為可憐!」

  奶媽側耳道:「你有話,只索講完罷!」

  程望雲以手撫□。不知講那十三娘什麼苦楚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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