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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二回 卞心泉賂貴救親 羊大郎肆凶拒捕(1)


  詩曰:
  匿瑕貪垢是良謀,俠氣雄圖惹禍尤。
  勇往直前無芥蒂,羊君應抱杞人憂。

  話說羊雷因大尹把殺潘嶼一事班駁不信,一時怒氣填胸,厲聲道:「那賊子見小人盤詰,口雖答話,張目持刀,欲行砍下。若非小人用叉搠倒,潘嶼難免刀下亡身。自古說,亂臣賊子,人人得而誅之。我老羊是個鐵漢,路見不平,開除此賊,事蹟真實,何用涉凝?」

  左手指著刀斧道:「這兇器可為死證!」

  右手指著潘鹿道:「這凶徒堪作活證!小人今日首明,非圖脫罪,只因殺人於清遠山中,恐貽害近山百姓,老爺若欲歸罪小人,小人甘受,單便宜了惡黨凶徒,得以藉口,下次傑士誰敢仗義救人,自投羅網?」

  縣官大怒道:「白晝山徑殺人,關係非輕,我怎不要詳細審鞫?這殺才反大言抵觸,我偏不用死證、活證,只斷你殺人償命!」

  羊雷大笑道:「要殺便殺,吾何懼哉!可惜朝廷用了恁樣官吏,豈不激變了百姓?」

  縣官大惱,喝軍校將羊雷拖翻行杖。潘嶼忙叩頭道:「好漢因我殺人,乃是一團俠氣,為公非為私也,小人情願代責。」

  縣官不理,站出公案,喝叫:「將羊雷重打!」

  羊雷伸著兩腿,任他行杖。

  打至四十竹片,方才住手。取出一面鐵葉重枷,將羊雷枷了,貼上封條,令牢子押入大獄中監禁。將潘嶼主、僕二人,發下招房拘鎖。

  次日早堂,僉押已罷,獄內提出三人,帶領忤作人役,親自上馬往峽山來檢驗屍傷。潘鹿掘土取出潘嶼屍首,與縣官看了傷痕,著落地方辦棺收殮。縣官回衙,依然將三人監下。此時遍處傳說其事。

  卻說回岐驛前有一富戶,姓卞號為心泉,與羊雷是姑表弟兄,聞這消息,帶些銀兩,忙入縣中探望。牢頭節級得了財物,放進獄中,與羊雷相見。羊雷備將前事說了。卞心泉歎道:「熱心常管是非多。當今之世,是那奸巧機變的人占了便宜,似賢弟耿直無私、捨己為人的,多招飛禍。今系此不見天日之處,誰來救恁?」

  羊雷道:「天地間死生自有定數,何足介意。但可惜日前急忙裡差了念頭,不放潘嶼走脫,自行出首,同禁囹圄,這不是救人不徹之處?深可痛恨!」

  卞心泉又寬慰一番,相別出獄,徑入招房裡來,見了潘嶼,埋怨道:「我表弟羊雷為兄禁于大獄,坐視不救何也?」

  潘嶼道:「小可家門不幸,骨肉相戕,遭此大變,反累令親受無妄之禍,我豈不欲救取?

  節級哥幾遍價說合,有通關節的活路,早下鍬掘,可以挽回。

  奈舊歲將資本托與浙西店家收買貨物,目今出行,只帶的隨身盤纏,怎能勾救令親出獄?故此朝暮憂煎,覓死無路。」

  卞心泉道:「我有一計,可救舍親。但所費之物,兄肯紹否?」

  潘嶼道:「足下若能救出羊兄,一概費用,加倍奉還。如若虛言,天雷可擊!」

  卞心泉道:「既如此說時,我且去酌議停妥,然後奉聞。」

  潘嶼歡喜應諾。卞心泉離了招房回家,和渾家商議救羊雷門路。渾家道:「羊叔叔系是至親,理應救護。但人命重情,縣官作對,非大破錢財,不能分解……況羊叔叔家事涼薄,倘代他應去,銀兩決無下落,我與你著甚緊要?」

  卞心泉道:「羊家兄弟系嫡親瓜葛,暫時落難,我與你豈忍坐視?凡使費之物,不拘多寡,自有一囊主紹還,愁他作甚?所慮者,縣主惡厲,等閒間近傍他不得,因此與決不下。」

  渾家笑道:「銀子若有邊際,要覓門路,誠為易事。」

  卞心泉道:「據我論之,錢財易處,門路難尋。」

  渾家道:「近山識獸,傍水知魚。我等生理人家,怎解公門徑路?我想,蒼頭卞誠的老婆舅婁小狗,是本縣門子,何不喚他來商議,必有分曉。」

  卞心泉省悟道:「是呀,是呀!」

  即喚卞誠去尋婁門子講話。傍晚,婁小狗方來,見了卞心泉,聲諾道:「員外呼喚,本該立時造府,因敝主宴客,耽擱了半日,萬罪,萬罪!」

  卞心泉道:「你是個官身,進退由不的自己,怎講『得罪』二字?且請坐下蔬飯。」

  婁小狗謙虛不敢就坐,卞心泉一把捺定坐了。二人吃了數巡酒,婁小狗道:「員外見招,不知有何吩咐?」

  卞心泉道:「日前峽山殺人,被縣官監系獄中那一條漢子,你道是兀誰?」

  婁小狗道:「那漢子喚做羊雷,講是本山獵戶,委實生得雄偉,象個殺人不眨眼的凶徒,故敝主生疑,拘禁於獄。」

  卞心泉道:「這羊雷是我嫡親姑舅表弟,面雖醜惡,心實鯁直,專一抱不平,替人出首,惹下這場大禍。我意欲出力救他,奈無門路可入,故請兄來面議,若有可通之徑,我亦不吝錢財。」

  婁小狗道:「原來羊公是員外至親,天幸,天幸!稍若遲延,待這人去了,則羊君弄假成真,今生斷不能脫離大獄。」

  卞心泉道:「這是怎麼說?」

  婁小狗道:「半月之前,敝主小奶奶的哥子來衙裡探望,就便講說分上,圖一個小富貴。小奶奶吩咐合衙人役,尋覓三五百兩的人情才妙。員外你看,這清遠縣窄小去處,怎有那大來頭關節?舅爺坐了十餘日,好生嗟歎。小奶奶心下不樂,終日與老爺作鬧,要齎發銀兩與他回去。你想,酸鬼的銀子,不是性命?怎肯囊裡取出來與人,單好生髮別人的錢鈔,做那官路人情,乃讀書人本色。那晚敝主因人命重情,盤詰了幾句,誰料羊君是一鹵莽直漢,出言唐突,觸犯了敝主,受下一頓竹片,押禁牢中。敝主正入私衙,兀自怒氣未息,發話道:『這人命事,未否真實,欲待拘提潘嶼家眷審問,系於隔縣事體,做甚冤家。明日差的當捕役,押解回三水縣去,任彼查鞫便了。次日,不知何人通甚言語,敝主變卦,說潘嶼家事巨富,暗令節級索彼白銀五百兩送與舅爺,登時釋放出獄。數日來不見動靜,我諒羊、潘二君禍事不遠。敝主變轉臉皮,提出獄來,重刑拷打,不怕你不屈陷成招,擬成大辟,申文轉詳上司已定,再無可生的機括。員外有心救援令親,作速整辦銀兩方好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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