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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木馬驛劍俠談心 蒙山洞苗酋作亂(2)


  劉總督舉筆展紙寫雲:

  日前印星見財起意,強奪關赤丁玉蟹、賁祿赤猴。予奉公執法,使關等去璧複完,印星大奸遭叱。承夫人見諭,必有奇禍。今于劍南木馬驛中偶逢劍俠,賜以善終。人皆有死,死複何憾?但負朝廷厚恩,未能獲報於尺寸也。夫人切莫悲啼,乞以不佞為戒,俾後人諂諛如飴,直道為蠱。林泉耕牧終身,切莫仕途炫耀。至囑,至囑。

  壯士見了,忙問道:「那關赤丁,老爺從何處會來?」

  劉仁軌道:「家書草就,乞斬予首級而去,免使那人懸望。」

  壯士道:「某系劍俠,頗讀詩書。匕首雖利,不傷烈士。某當行刺已來,每見慌張悚惕、哀號乞命者甚多,要如督爺從容態度、談笑自如、不以生死為念者,萬中之一耳。某見之,心懾神服,何忍加害?適觀督爺寫出關赤丁玉蟹,又雲去璧複返,其中必有情跡,督爺可言其詳。」

  劉仁軌將關赤丁並賁祿嶽廟賽會,印常侍之子印星誣盜奪寶,及後複詳辨冤、給發出罪之事,從頭至尾,細談一遍。

  壯士納頭下拜道:「小人不知督爺如此高誼,險些兒害了好人,萬死,萬死!」

  劉仁軌扶起道:「好漢不行刺害,反行重禮,何也?」

  壯士道:「關赤丁乃某盟友,出入西番,大獲利益,周人之貧,濟人之急;況兼精於騎射,最有義氣。某母老家貧,受彼之惠實多,適被豎子所陷,若非督爺存公釋放,險喪其命。今督爺不揮翰劄,亦不免予利刃之鋒。此非人謀,實天定也。」

  劉仁軌道:「公既受印常侍重托而來,不斬予首,何以覆命?」

  壯士笑道:「某雖劍俠,家實貧寒。然雅慕貞誠,不圖奢靡。苟逢知己,縱刎顱剖膽,亦所甘心。倘遇不平,便奮戟挺戈,誓誅奸狡。前因與印常侍門客交代,被力薦于印公,出入帷幄,參贊政機,賴常侍待以心腹,每欲奏聞皇上,予爵祿。某自思福薄,力辭其議。偶于公署中與公子談及督爺貪婪肆惡,荼毒百姓,與家君有不世之仇。家君寬厚,反薦援於朝,擢以重位,可憐果州路億萬生靈,必遭魚肉。甫能彀一個仗義英雄,殺了這廝,實萬民之福也。某一時奮激,飛躍而來。誰想督爺如此真誠雅飭,不以生死芥蒂,某反思那廝詭言,乃愚我也。若不剪除,必為民害。」

  說罷,長揖欲行。劉仁軌款住道:「足下惠我以生,乃非常之德。常聞義士不以財利動心,下官若以金帛贈君,反貽君誚,是不敢耳。」

  壯士歎息道:「知心哉,劉爺也!知心哉,劉爺也!」

  劉仁軌又道:「足下乞留姓字,以為他日萍水之證。」

  壯士道:「某以四海為家,久忘名氏。異日倘得相逢,但呼翀霄子足矣。只恨誤聽豎子之言,幾陷人於不義,若不斬彼頭顱,何以洩憤?故即拜辭長往。」

  劉仁軌道:「吾聞仁者不絕人之後。印星雖系狂妄,不才念彼弟兄二人,只存此子,倘有差池,則絕後矣。君子處世宜寬,莫生戕忍之念。」

  壯士道:「仁者之言,敢不佩服?某雖出入常侍之門,蒙待予以優禮,察彼行藏舉止,外寬內忌,事多陰險。今日某之鹵莽,未必不出於常侍之籠絡也。某今不往,彼必複生暗害,督爺不可不慎。」

  又于懷中取出朱符一紙、短劍一口呈上道:「果州切近西夷,每多邪魅巫蠱之術,督爺藏符于身,諸邪皆不敢犯,可免蠱魅之害。印常侍門客雖多,皆出吾下。某不覆命,彼必複遣人至,督爺可將此劍懸於臥榻之前,諸雄自不敢近。愚衷竭矣,前途萬祈珍重!」

  劉仁軌再欲言時,猛聽的豁刺地一聲,那壯士早已躍于屋頂,但見一道金光,星飛電掣而去。

  劉仁軌嗟歎良久,側耳聽時,譙樓已催五鼓,但見殘星猶燦,斜月將沉,燭影半明,雞聲四起。靜坐暗思,轉覺神魂悚惕,不敢就枕,和衣隱幾而臥。少頃,天色黎明,早膳畢,眾官吏人役簇擁上車,取路前進。

  趲行數日,早到南平界口,一帶盡是山路,只見樹木參天,猿猱野嘯,數十裡並無屋舍人煙。從早至晚,才踅出山嘴,一望時,曠野深林,又不見人跡來往。劉仁軌驚疑,忙令人停下車兒,問官吏:「這是什麼去處,如此荒涼,前去難以駐足。」

  長接軍校稟道:「再行裡余,林盡處有一古寺,可以安宿。」

  劉仁軌催促趲行。

  到得林外,天已昏黑,果然有一大寺,前站軍健先入寺中通報。一霎時,鐘鳴鼓響,住持等秉燭齊出山門迎接。劉仁軌舉目看時,寺門首有一匾,匾上書著「永祥寺」

  三個大金字。劉仁軌徑入方丈中,僧眾供茶獻酒,鋪迭床帳,候至更深散去,其餘人役四散安歇。劉總督案間停燭,帳前懸劍,和衣睡於床上。將及三鼓,正朦朧睡去,猛聽得「咭叮噹」

  一聲響亮,劉仁軌從夢中驚醒,靜聽時,鏗然有物墜地。心中暗解,不敢呻吟,急坐起屏息,於帳中窺覷。少頃,又見一物從門外飛擲進來,剛擲於寶劍之上,「鉻錚」

  火光爆綻,那物墜於帳前。

  劉仁軌寧神靜坐,直到五更,不復見有動靜,看看天色明亮,只見床前插著兩口利刃,長有二尺四五,鋒芒耀目,拔起展轉細看,劍尖上嵌著金字:一名「金雛」,一名「玉尾」,刀靶上皆有「印府」

  二字。劉仁軌兩手加額,歡喜道:「今日予之得生,皆賴翀霄子贈劍之功,此恩此德,當銘肺腑。」

  暗中嗟歎一回,隨將利刃藏於匣內,趕早催促起程。行至蒲原地界,舊總督馬公交了印信自去。

  又數日,方抵果州路。此時合州大小官員都出郭外迎接入城,一應新任規例自不必說。統制官等稟道:「蒙山洞苗酋骨查臘擁數千精銳洞蠻,擄掠村鎮財帛,殺戮子女。去任馬爺畏縮不戰,彼得肆恣橫行,漸次騷擾附近城池。今龍門州被圍日久,乞老爺急添軍馬剿滅,百姓才得安生。」

  劉仁軌道:「我蒙皇上欽敕,正為此事星夜前來。昨已發下檄文,各州徵兵。今且分守要害地方,候大軍聚集,我自監兵督陣,賴汝等用心剿賊,待奏捷獻功,另行升賞。」

  眾統制官等齊聲應諾而退。

  隨後,各州軍馬陸續皆到。劉仁軌正欲整頓出戰,忽探馬報道:「骨查臘三日之前已撤圍退去。」

  劉仁軌疑有虛詐,複差人前去打探。回復道:「骨查臘舉兵離洞已經數月,其妻辛氏並愛妾三人,皆與嫡弟骨利蘆有奸,大小爭鋒,各擁苗姑廝殺,合族洞蠻不忿,聚集親丁將骨利蘆、辛氏等殺戮無遺,洞中大亂。骨查臘聞變,乘夜撤圍散去。」

  劉仁軌大喜,只留二千步兵協守龍門城,其餘將士盡行回鎮。不知骨查臘回洞之後,複來攻城否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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