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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耿寡婦為子延師 瞿先生守身矢節(2)


  次日,濮員外親到耿家,見了女兒,備言劉浣薦館之事,又說瞿先生恬靜飽學,教法最精,兼且近便,不可錯過。濮氏從了父親之言,即寫下關約,著蒼頭送到劉家。劉浣自令人通知瞿天民,不必細說。此時正值四月初旬,這耿寡婦是個節儉的女人,預先送了兩個請帖,趁著立夏節日,順便排下筵席,邀瞿先生進館,濮員外、劉浣賓主三人,盤桓了一日。次日,依然令小廝錦簇伏侍小主耿憲讀書。

  光陰荏苒,不覺又早月餘。濮氏見兒子功課不缺,舉止端詳,與前大不相同,心下十分喜悅。家下人又言瞿先生溫柔雅量,待人以禮,更兼善教不倦,甚堪敬重,故此濮氏管待倍加豐厚。忽一日晚上,濮氏吃罷晚膳,正欲脫衣尋睡,猛聽得 床頭戛戛之聲,急執燈看時,卻是一對蠶蛾,兩尾相接,在那裡交媾,四翅扇撲,故此聲響。濮氏疑道:「此物從何而來?」

  掀起枕席瞧看,見一個破損空紙包兒。問兒子時,答道:「早上在花園內撲得的,故包了放於枕下作耍。」

  濮氏哏了一聲,將蠶蛾擲於床下,息燈睡了。閉眼一會,轉輾思量,睡不安枕,翻來覆去,心緒如麻,長籲數聲,披衣而起。此時天色曛熱,紗窗半啟,只見一輪月色,透入羅幃。濮氏輕身下 床,移步窗前,憑檻玩月,不覺欲火如焚,按捺不下,倚著圍屏,立了一回,奈何情興勃然,勢不可遏。一霎時面赤舌幹,腰酸足軟,反覺立腳不住,急縱身環柱而走,如磨盤一般。團團旋繞有百十個轉身,愈加遍身焦熱,心癢難禁,口咬衫襟,凝眸佇想,恨不得天上墜下一個男子來耍樂一番。又想著家下有幾個小廝,年俱長成,已知人事,尋覓一個消遣也好,只是壞了主僕之體,倘若事露,醜臉何以見人?呆思一會,猛然想起瞿師長青年美貌,篤實溫雅,若諧片刻之歡,不枉人生一世,縱然做出事來,死而無怨。正是色膽如天大,只因睹物生情,拴不住心猿意馬。

  當下側耳聽時,譙樓已打二鼓,回頭看憲兒和侍女們皆已熟睡,忙移蓮步,悄悄地開了房門,輕身下樓,踅出銀房,黑暗裡被胡床絆了一跌,急躍起轉過軒子,趁著月光,一步步捱出茶廳,早見是書房了。濮氏四顧寂然,伸出纖纖玉手,向前敲門。卻說瞿天民正在睡夢中,被剝啄之聲驚醒,心下疑道:「更闌人靜,何人至此?」

  急抬頭問道:「是誰?」

  門外應道:「是我。」

  卻是一個婦人聲音。再問時,依舊應聲:「是我。」

  瞿天民驚詫道:「這聲音分明是耿徒之母,夤夜至此,必有緣故。」

  原來濮氏與瞿生雖未覿面相見,然常出入中堂,呼奴喚婢,這聲音卻是廝熟的。當下瞿天民口中不說,心下思量:「夜深時分,嫠婦獨自叩門,必有私意存焉。不開門,慮生嗔怪,坐館不穩;若啟門,倘以淫汙之事相加,如何擺脫?」

  正暗想間,敲門之聲愈急,外廂輕輕道:「瞿相公作速開門,奴有一至緊事相懇,伏乞見納。」

  瞿天民聽了濮氏嬌嬌滴滴的聲音,不覺心動,暗算計道:「這是他來就我,非是我去求他,無傷天理,何害之有?不惟他妙年麗色,抑且財谷豐饒,私情一遂,餘事可圖。」

  即起身離床,正待啟門,忽抬頭見天光明亮,又猛省道:「阿呀,頭頂是甚麼東西!咦,只因一念之差,險些兒墮了火坑矣!堂堂六尺之軀,頂天立地一個漢子,行此苟合之事,豈不自恥?此身一玷,百行俱虧,快不宜如此!」

  一霎時,念頭端正,邪欲盡消,側身而睡。又聽得門外唧唧噥噥,推敲不已。瞿天民心生一計,哼哼地假作鼾聲,睡著不理。濮氏低聲叫喚,無人偢倸,又延捱了一會,不見動靜,跌腳懊恨而回,徑進房內,恰好憲兒醒來聲喚,濮氏撫息他依然睡了。此時更覺欲動難禁,頻咽津唾,兩頰赤熱,小腹內那一股邪火直沖出泥丸宮來,足有千余丈高,怎麼遏得他下?

  自古道:婦人欲動而難靜。耿寡婦被這魔頭磨弄了半夜,無門發洩,恨的他咬定牙根,雙手摟抱一條黑漆廳柱,兩足交叉,直至小腹中卷了一回,豁刺地一聲響,一塊對象從牝門裡脫將下來,就覺四肢風癱,一身無主,忽然暈倒 床邊,半晌方蘇。又不敢驚動侍兒,只得勉強撐起,把一床單布被將那脫下的物件取起包裹了,藏於僻處,又取草紙試抹了樓板,撇在淨桶裡,才摸到床上,和衣眠倒,不覺沉沉睡去。直到次日辰牌時分方才醒來,覺得身子困倦,不能起 床,一連將息了數日,漸得平復。心下感激瞿先生好處,不然已為失節之人了;還喜得隔門廝喚,未審何人,事在狐疑,幸不露醜,暗中自恨自悔。忽一日早上,見房內無人,將門閉上,取出那脫下的對象來看,原來是一團血塊。濮氏看了又看,心下暗忖道:「這一團血肉是婦人家色欲之根,若不天幸墜將下來,這禍孽何時斷絕?」

  嗟歎了一會,將此物依舊包藏過了。

  自此以後,濮氏竟絕了經水,毫無情欲之念。後人看此,有偈為證:

  空彼欲想,斬去騷根。
  阿彌陀佛,救苦天尊。

  再說瞿天民自那夜閉戶不納,坐到天曉,自想道:「慚愧呀,也做了一個魯男子。但是婦人家水性,見我拒而不理,必生嗔怒,不知這館事如何?大抵事有定數,只索由他!」

  當下自猜自疑,又早過了數日,依然僕役們伏侍殷懃,茶飯上更加醲釅,心下放寬了。不覺又是季夏,因見天氣炎熱,暫且歇館回家,並不將這事對母親、妻子說知。在家過了月餘,天色漸涼,仍然赴館,一來師徒相得,二來情義優渥。在耿家處館三年,這耿憲經史漸通,十分文雅,當年初冬,與一宦家結成親事。不期岳翁寫一帖子,差家僮接女婿明春到衙裡讀書。濮氏難於推辭,暫且應允。至散館前一日,接父親濮員外商議道:「如今新親家請你外孫明年往他家下攻書,這事萬分難卻。但這瞿師長教憲兒何等用功!況且為人謙厚,在此三年,並無一言半語,怎好辭卻?事在兩難,如何區處?」

  這員外手拄拐杖,側著頭,不知答應甚話出來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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