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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六


  ▼第十八回 述案由歸功翼尉 慰幽魂別築佳城

  話說福壽將春阿氏現染瘟疫,不久將死的話,回畢退去。眾人嚇了一怔。瑞珊道:「可惜這件事,如今玉吉也走了,阿氏又在獄要死,我這麼南奔北跑,費力傷財,算是為什麼許的呢?」

  慧甫道:「你只知道你自己,不知道旁人。那麼市隱合我,又算作什麼許的呢?」

  市隱道:「你們不用寒心。反正這一切事情,我都知道,及至春阿氏死在監獄裡,我也把前前後後,果果因因,一件一件的,記在日記,容日有了工夫,托囑聞秋水編為說部,把內中苦緒幽情,跟種種可疑之點,詳細的分解一回,作一個錯誤婚姻的警鑒,你們意下如何?」

  三人正自議論,烏公轉過面來道:「事已如此,大既瑞珊的報告,已經無效。我們翼裡的報告,也就算白白的報告了。方才電話,有法部人告訴我說,該部堂憲,都因為內中瑣碎,全是婚姻不良,以致如此,既是犯婦口裡,並未供出誰來,也就不便深究了。實告瑞珊兄說,此案的原原本本,我都知道。起初玉吉一走,住在他家的塋地。本翼訪明之後,即往偵察。適值聶玉吉已經遠遁,兄弟又派人追趕。始知玉吉下落,住在天津北營門客店裡頭。其所以不能捕獲的原因,也合瑞珊哥都是一樣,不過報告上頭,比著瑞珊哥有些把握。饒那麼的確,法部還不忍辦呢。何況你一點證據也沒有,原犯又已經放走,事情還有什麼可辦的呢?」

  瑞珊聽了此話,驚異得了不得。回想在天津店裡,除我一人之外,並無偵探,難道我疏忽失神,被他們翼偵裡探走在頭裡了不成?越想越納悶。烏珍坐在椅上,說得津津有味。瑞珊也無心去聽,只恨自己疏神,不該叫他人探了去。不過事已至此,在津偵探我應該認識才對。豈有大名鼎鼎的福爾摩斯,事蹟被旁人窺破,自己倒入了悶葫蘆的道理。越想越愧悔,當時把臉上顏色,紅暈了半天。聽市隱鼓掌道:「恪謹真難為了你。年餘不見,我以為案過法部,你就不管了哪。」

  烏珍道:「我的地面,豈有不管之理。可笑京城地方,只知新衙門好,舊衙門腐敗,哪知道事在人為,有我在提署一天,就叫這些官人實力辦事,亦不必仿照外洋,講究浮面兒。先從骨子裡下手,沒什麼辦不到的事。再說西洋偵探,也不過細心調查,能夠一見則明就是了。究實那調查手續,並不是紙上文章,可以形容的。我以為中國偵探,只可惜沒人作小說。果真要編出書來,一定比西洋偵探案,不在少處。」

  慧甫道:「那是誠然,中國事沒有真是非,調查的怎麼詳細,也有些辦不到的地方。因著辦不到,誰也就不受調查了。就拿這一案說罷,恪謹、瑞珊兩兄費了這麼些事,歸期該怎麼樣,不過自己為難。自己知道我同何礪寰、黃增元諸人,還算白饒。市隱與原淡然、聞秋水,也算白跑。事情是實在情形,不過在座的人我們知道。」

  瑞珊嗤嗤而笑,不作一語。想著玉吉此去,形跡可怪。又想天津店裡,並無偵探蹤跡,此次玉吉出來,必被翼裡偵探拿獲帶翼去了。不然,烏恪謹不能知道這麼詳細。因問恪謹道:「恪謹哥不要瞞我,我想此時玉吉,必在貴翼裡收存著呢,恪哥苦肯其明說,不妨把一切事實,全對我說說,這樣交情,你不隱諱什麼?難道我們幾個人,還去爭功不成?」

  烏公道:「不是那樣說。我們素稱知己,什麼事亦不隱瞞。玉吉現在蹤跡,我實在不知情。瑞珊要多心想我,那就不是交情了。我所知的玉吉蹤跡,並非把玉吉拿獲審問來的,實在是特派偵探調查來的。瑞珊哥不肯見信,你想天津店裡,有人偵探你沒有,你便明白了。」

  瑞珊想了半天,想不出來。因笑道:「恪謹哥不要瞞我,大概我的眼力,差不多的偵探,瞞不過去。照你這樣說,我成了廢物了。這們大的人,暗中有偵探我,我會不知道,你真拿我傻子待?」

  烏公道:「我不是以傻子待你,你實在是傻子嗎。我同你打聽一個人,你若知他名姓,便算不傻。」

  瑞珊笑道:「除非不認識的人,我不知他的姓。要相熟的人,豈有不知他姓名的道理。」

  烏公道:「此人極熟,你就是不知姓名。」

  瑞珊道:「何以見得呢?」

  兩人說話聲音越來越重,引得市隱、慧甫也都笑個不住。忽見門簾一響,走進一人,年犯三十左右,相貌魁梧,穿一件湖色春羅,兩截大褂,足下兩隻緞靴,望見市隱在此,過來見禮。市隱問慧甫道:「二位沒見過嗎?」

  慧甫道:「沒見過。」

  瑞珊笑道:「必是這裡,哥。」

  說著,湊近見禮。烏公向慧甫道:「這是我們舍弟。」

  市隱道:「他們彼此都知名,只是並沒見過。」

  瑞珊道:「久仰得很,兄弟是疏親慢友,常到京裡來,我們真少親近。」

  說著,彼此讓坐,照舊攀談。述起玉吉事來,靜軒又打聽一回,不相多贅。瑞珊問烏公道:「方才靜軒進來,我們說了半個語子話,倒底你所說這人,究竟是誰?」

  烏公笑道:「你不要忙,今晚在捨下小酌,我細告訴你。論你疏神的事,不止一件。」

  瑞珊道:「倒底是誰?」

  烏公微微而笑,不作一語。半晌向靜軒笑道:「張瑞珊兄,因為春阿氏一案很費研究,調查的種種情形,皆級詳細。」

  靜軒笑道:「我是聽市隱常常稱讚。」

  慧甫道:「恪翁不必留飯,我們有點小事,少時就得回去,你把所說那人,先說給瑞珊聽聽,省得回到店裡,又犯死鑿兒。」

  市隱亦笑道:「你說的是誰?你就趕緊說,何苦又叫他著急呢?」

  烏公搖搖頭,仍是不肯說。還是慧甫等再三譏勸,方才微微笑道:「我說瑞珊傻,瑞珊總不信。我先問他一件事,他要答上來,便算他不傻。」

  因問道:「請問你天津北營門採訪玉吉的下落,可知那玉吉所住的店,店主人姓甚名誰?」

  瑞珊躇躊半晌,想了好半天,果然一時間,想不起來了。隨笑道:「知道是知道,只是一時半刻,想不出來。」

  烏公笑道:「你不用瞞我。當初你沒問過,如今你哪能想去。慢說你不知道,大約合後的人,也不知道。這話我說到這裡,你明白不明白?」

  瑞珊不待說完,先拍掌笑起來。慧甫道:「什麼事這樣笑?」

  瑞珊道:「你們不知道,恪謹的心思學問,我實不如。」

  市隱發怔道:「什麼事你佩服到這樣?」

  瑞珊道:「果然是名不虛傳。我們費盡苦心,所得的詳細情形,初以為除我之外,沒人知道。哪知道恪謹所知,比我還詳細。」

  因拱手向烏公道:「說到這裡,你還得詳細指教,店主人現在何處,求你給介紹一回,我們也親近親近。」

  市隱道:「你們別說啞謎,究竟是怎麼回事,說給我們大家聽聽。」

  烏公道:「你們諸位別忙。我先問問瑞珊,倒底是笨不是?是傻不是?」

  瑞珊點了點頭:「果然是我失神,只是你這樣隱瞞著,未免對人不起。」

  烏公道:「我卻不是隱瞞。向來這類事情,別管辦的怎麼樣,反正把職務盡到了,心也盡到了。既不居功,亦不逞能。這是咱們閒談,若與外人相見,我是決不肯提的。」

  說著,便令瑞二等傳喚廚役,預備教席酒飯。又備了兩三分請帖,去請鶴、普二公,定於晚間,在自家裡晚酌。市隱等遲遲怔著,既見烏恪謹這般至誠,不便拘泥,只得與靜軒湊著說話。慧甫等不大常來,聽說要預備晚飯,立刻就忙著要走。市隱笑攔道:「你們別學聞秋水,恪謹也不是外人,這樣至誠,咱們就不必拘泥。」

  靜軒亦攔道:「二位輕易不來,樂得不多說一會話兒呢。」

  當下三言五語,鬧得瑞珊等無話可說,只得住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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