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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達書庫 > 古典小說 > 春阿氏 | 上頁 下頁
四七


  三蝶兒不由一怔,只見一群小孩子,嘻嘻自裡面迎了,扯著三蝶兒等,姐姐姐姐的叫個振心。麗格扶著門框,狂笑不止。三蝶兒亦自覺發愧,引著一群小孩子,搶步進去,見的眾親友,並不周旋,仍向一間房裡,獨坐發呆。

  麗格卻站在院裡,指手畫腳的,比說三蝶的景像。又說一路上幾乎嚇死人,管保是受了風邪了。德大舅聞言,嚇了一跳。德大舅母說:「後院有大仙姑,有時衝撞了,必要纏人。必是昨晚上。三姑娘不留神,一時冒犯了。」

  眾人一聞此言,皆至屋裡去看。果見三蝶兒臉色,猶如銀紙一般。圓睜著兩隻杏眼,口裡吁吁氣喘,果然像中邪一般。隨即買了紙馬,先到財神樓,燒一回香。又叫麗格替著禱告一回。鬧到晚飯已後,親友散去,只剩至近的親友,並幾個小孩子,在此住下。大家不放心三蝶兒,一齊擁到屋裡,觀看三蝶兒的舉動。三蝶兒一時明白,一時又糊塗起來。嘴唇也白了,眼睛也大了。急得德大舅連跺腳,因恐病在這裡,對不住姐姐。隨令德大舅母好生守護。自己點了燈籠,三晚半夜,請了個醫生來。診脈一看,果然是中了邪氣。只見她倒在炕上,口吐白沫,精神恍惚,四肢顫成一處,抖擻不止,一時閉過氣去,一時又蘇醒過來。面上氣色,或黃或紅,屢屢改變。醫生立了藥方,告辭而去。急得德大舅無可如何,反倒抱怨麗格,不該無緣無故,引她出去。

  麗格亦害怕起來,因為三蝶兒路上諄諄囑咐,兩人上玉吉家去,不叫她回來說,故亦目定口呆,不敢言語了。德大舅看了藥方,因方上之藥,皆極貴重,不由暗自皺眉。若不去買,又恐治不了病。看藥方上寫著:犀角二錢,羚羊二錢,龍齒二錢,虎威骨二錢,牡碩二錢,鹿角霜二錢,人參二淺,黃蓍二錢,其餘藥味,尚不在數。據醫生說,各藥共為細來,要用羊肉半斤,煎取濃汁一盞,要一次服下去,立時就好。要了半日,又盤算得用若干錢,當時帶了錢鈔,先去給德氏送信,又到藥鋪一問,共該銀四兩八錢有零。當時也心疼不來,只可囑告藥鋪,研為細未,明日早間來取。

  至人日德氏來接,看著女兒如此,不知是什麼病。大家紛紛議論,又把一夜情形,告知德氏一回。德氏也著了慌,等到德大舅回家,三蝶兒飲下藥去,方才漸漸好了。德氏愛女心盛,趕緊雇了輛車,接了回去。麗格是戀著三蝶兒,又惦著三蝶兒回去,無人扶侍。又知德氏有脾氣,家中種種限制,不得自由。本想隨著德氏,前去住幾天,又一想,實在有種種不便,只得罷了。不想三蝶兒之病,本不是醫藥可治的。自此冰肌瘦減,精神恍忽,滿腦如針刺一般,忽忽亂跳,德氏亦不得安心。

  一口深夜無人,母女躺著談心。德氏把近來市面,家中景況,種種的艱難困苦,先述一通。說來說去,說到三蝶兒身上。光勸了三蝶兒半日,又流淚道:「養你們這麼大,我還這樣操勞。不知何年月日,才得逃生?那日賈婆子來,因為你的親事,鬧了我好幾天,吃不下喝不下的。我想他說的那家兒,倒也不錯。憑歸們這樣人家兒,難道還妄想攀高,聘一個王孫公子不成?誰想你哥哥不依不饒,死活的不答應。他說男子家業,都是小事,只求人兒好,比什麼都強。照他那一說,莫非我顧你出了簸蘿,陷到火炕裡去不成?這也好,以後說不說的,我也不管了。並非娘母子不辦正事,這是你哥哥的主意,以後可別瞞怨我。」

  德氏一面說一面垂淚。三蝶兒早聽得怔了,先聽論婚的話,嚇得一驚,後聽有哥哥阻撓,好像一塊石頭,落在平地一般,心裡倒覺得痛快了。然思前想後,母親又這樣傷心,不免哽咽伏在枕上流淚,唏噓勸道:「女兒的事,可望母親放心。母親百年後,女兒尋個廟宇削髮為尼去就是了。」

  說罷,哽哽咽咽,哭個不住。德氏亦傷起心來。拍著枕頭道:「孩子,你的心,我亦未不知道。但是男人婚,女大當嫁。我今年五十多歲,作出事來,活著要對得著女,死也要對得起祖先。自要你們聽話,就算孝順了。」

  說罷,嗚嗚哭了。三蝶兒一面哭,一面勸解母親,病久的人,哪禁得樣動心,母女說話聲音,越來越低。哭得聲音,也越來越慘。哭到東方大亮,常斌都醒了,因聽里間屋有人哭泣,暗吃一驚,隨問屋裡頭是誰哭呢?連問數遍,屋裡並無動靜。半晌三蝶兒道:「你該上學啦,奶奶剛睡著,你安頓一些,教奶奶歇會兒罷。」

  說著,開門出來灑掃院宇。常斌也穿衣爬起,忙著上學。日常祿正是休息之期,一手提著包袱,嘻支咯支的皮靴底響,外走來。進門問三蝶兒道:「奶奶怎麼,這時還不起來?」

  三蝶兒眉頭一皺,因恐常祿著急,隨答道:「沒怎麼,昨天許睡得晚了常祿把包袱放下,一面脫衣服,瞧著三蝶兒臉上,帶有淚痕,問道:「你又怎麼了?必是奶奶有病,你不肯告訴我。」

  說著,槍進去,扶著德氏枕頭,奶奶、奶奶的叫個不住。三蝶兒亦隨了去,揪往常祿袖子,又向他搖手,不叫他言語。常祿掀了被袂,看著母親睡熟,這才放心。三蝶兒道:「哪有這樣冒失的!就是病,也不該這樣鹵莽啊。」

  常祿把皮靴脫了,換上破鞋,拿了茶碗,幫著三蝶兒擦洗。又問早間吃什麼,好上街去買。三蝶把油罐醋瓶、買菜筐子拿出,一一交與常祿。常祿是讀書出身雖充巡警,仍有讀書的呆氣。當時洗完了臉,穿上長大衣服,才緩步出來。迎面遇著一人,年在四十上下,面色微黃,兩撇鬍鬚,穿一件灰布大褂,青緞福履鞋,看見常祿出來,忙招呼道:「老弟上那兒去?這兩天正要找你,自你差事忙,又不知幾日休息?今日相遇,真是巧極啦。」

  常祿抬頭一看,不是別個,正是素好的朋友,此人姓普名津,號叫煥序。常祿忙的見禮,普津還了個安,笑嘻嘻的問了回好。又說:「那天家去,我給老太太請了回安。因為敝旗的文爺,有位少爺,我要給妹妹提親,惹得二太太一腦門子氣,叫我見了你,同你再商量呢。你想這件事情,提得提不得。」

  常祿恍懈之間,聽說文爺二字,忙問文爺是誰?普津道:「就是我們領催。」

  常祿又悶了半晌,想不起是誰來。普津道:「你的記性,可真是有限。文爺同你的姨兒家,是個親戚,你怎麼就忘了呢?」

  常祿猛然想起說:「哦,是了,他同姨母家也不是近親戚。文爺的夫人,我也稱呼姨兒,向同我們老太太很是投緣。怎麼老太太說,叫你問我呢?這也奇了。」

  普津道:「這也難怪。那天老太太說,家裡事情,都仗著妹妹分心。一來離不開,二來就這麼一個女兒,總要個四水相合,門當戶對。你們哥兒們,全都願了意,然後才可以聘呢。」

  常祿道:「事情固是如此,但是前兩天,有一件麻煩事。舊日我們街坊有個賈婆,日前跟老太太提說,要給我妹妹提人家兒,那頭兒在草廠住家,此人名叫張鍔。新近我打聽過一回,此人是吃喝嫖賭,不務正業。雖然他家裡很闊,只是他原有媳婦,這明是賄賂媒婆,要說我妹妹作二房。我跟老太太一說,老太太不肯信,你想我能夠願意嗎?一來以慎重為是,二是名兒姓兒我家的家風,都是要緊的事。大哥總不常去,大約我妹妹性情,你不致不知道。她本是安詳老實,性情溫厚的人,若聘與一個蕩子,就算給耽誤了。雖然是女大當配,今年我妹妹才十八歲,多遲一二年,尚不致晚。」

  一面說,掖著普津,便往回走。普津執意不肯,說是有事在身,不能久延。改天有了工夫,必來找你。又問道:「我到總廳裡,哪幾找你去呀?」

  常祿道:「你到兵馬中一打聽就行,就在司法處當差。」

  普津聽了點點頭,回頭便走。常祿追著問道:「這位文爺,大概是花梢人兒罷。我聽旁人說,新近在胡同裡,安了一分外家,不知道這件事,是真是假?」

  普津皺眉道:「我卻不知道。花梢人兒確不假,如今已不下四十,要往五十上數啦。大約這類事情,必不能有。眼前頭大約兒子都要定親啦。豈有半百的公公,還鬧外家呢,大概沒有罷,你許是聽錯了。」

  常祿也知得不詳,聽了普津的話,信以為真。當時別了普津,買菜回家,心心念念,只想著妹妹親事,必須選一個美滿姻緣,方才稱心。暗表德氏是愛女心盛,因為賈婆子提親,大兒子不甚樂意,又想賈婆子誠不可靠,遂與女兒談心時,一五一十的說了。三蝶兒是憂心如焚,惟恐母親、哥哥背地裡作事,遂察言觀色,屢屢的探聽,得了題目,便說把人世間事,已經看空。情願等母親下世後,自己削髮為尼,斷不想人世繁華虛榮富貴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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