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古典小說 > 春阿氏 | 上頁 下頁 |
三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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烏公道:「傷是不錯的,頭頂、右肋,共有兩處擊傷,大概是木棍打的。我看阿氏形容,慘慟已極,驗屍時哭的很慟,決不是滿臉煞氣,殺人不認的神色。」 說著把阿氏口供,並連升、潤喜的報告,一併令瑞二取出。三人圍著冰桶,一面查看。烏公與市隱說道:「倒底是談然見識,與平常人不同,開口先問水缸,這就是要緊地方。我那日忙忙慌慌的,也沒顧得細看。今被淡然提起,我才恍然大悟。」 市隱亦連連稱是。淡然道:「別的事小,第一是出事之後,那文家的街門,是開著的,還是關著呢?須要根究明白,才有研究的價值。」 市隱亦猛然省悟,連說:「淡然大哥,真是高見。我在這一層上,實在的疏忽了。」 烏公道:「我也是事情多,顧不及了。那日把文光拘來,我該當問問他。誰想問案的時候,我的腦筋不靈呢。」 市隱道:「如今不必後悔,好在這件事,也容易打聽。」 淡然亦笑道:「事緩則圓。沒有不露風的時候。普雲的品行,我雖盡知,然是否是普雲的原凶,我可不敢必。只要文光家內,平素沒有旁人,一定是普雲所為,決沒有第二個人。若是廚房水缸是倒著,是不倒著,內裡也總有毛病。只要是街門開著,一定是另有姦夫,幫同謀害。若是街門關著,則動手的原凶,出不去院裡人了。」 這一篇話,說的蘇、烏二人,連連點頭,贊說原淡然的見解,實在高明,我們這麼許多日子,並沒研究到這一層上,合該是翼裡露臉,明日普雲解送提署,這一案就許有了頭緒了。淡然兄所談的幾件可疑之點,我另委人查查,或者得出真情,說罷,呼喚僕人等,預備晚飯,要留著原、蘇二人,痛飲幾杯。晚間在左翼公所,好看看普雲的神色。市隱是惦著學務,忙著要走。 淡然因初次來訪,諸多不便。又因秋水的事情,要約著烏、蘇二人,明晚在餘園飯莊,聚會一日,烏公推辭著有差,又雲正堂宅裡,明日有事,請著原淡然改訂日期,烏公要自己備酒。市隱亦攔道:「恪翁的差事忙,他既這樣說,當然當真有事。依我的主意,明天餘園飯局,不是改個地方,我有幾位至友,都是巡警廳探訪局的人,自此案發生後,他們也日夜研究,時常的找我。明早多備上幾分貼,定一處清潔所在,咱們好聯絡聯絡。一來為熱鬧,二來也打聽打聽他們是怎麼調查的。」 烏公道:「如此很好。二位既這樣費心,容日我再為道謝。若能與聞秋水見面,請把兄弟的苦衷,代為述明,那尤其圓滿了。」 說罷,拉著市隱,仍欲留飯。又嗔市隱不該著不替挽留淡然。市隱道:「他亦實在有事,留也是不能成的。」 淡然亦亟力辭謝,急急忙忙同著市隱去了。烏公送至門外,拱手而回。 晚飯已畢,又到左翼公所,審問普雲一回,連打三次,普雲是堅不承認,只認說二十六日上午,因為賃孝衣,到過文家一次。自春英死後,至今未去。身上血跡。確是生瘡的膿血。及致脫衣相驗,那普雲腿上,又的確有瘡,鬧得烏公心裡,也猶疑不安。只得告知科房,明日把嫌疑犯普雲,先行送署。又叫過連升來,問他是什麼緣故?連升、潤喜等張口結舌,不知所以。只說普雲可疑,而又毫無證據。 烏公不由的著了慌恐,一面叱令連升再去調查,一面與鶴、普公通了電話,說普雲的口供,不似殺人兇犯。身上血跡,卻是瘡療的膿血,請向提憲稟明,至要至要。當晚又寫了封信,把普雲不似正兇的疑點,告知市隱。市隱見了此信,也納悶的了不得。當日與淡然相見,又約了聞秋水等,晚間在煤市街三義館相見。市隱與淡然二人,先往等候。工夫不大,聞秋水匆匆進來,一手摘了眼鏡,與淡然、市隱見禮.市隱一面笑吟吟的讓坐,笑問道:「你同恪謹,因為什麼事,這樣生分?」 秋水一面擦臉,一面笑著道:「這事你不怕打聽。咱們是朋友相交,並沒圖他什麼。像他那趾高氣揚,拿腔作勢的神氣,我實在不敢已結。再說我們幫他的忙,他那宗神氣,誰還敢近他呀。」 市隱攔道:「先生你不必犯牢騷,到底因為什麼?你說給我聽聽。」 秋水道:「事情卻不大,只是氣兒難生。」 說著抓一把白瓜子,一面嗑著道:「因為阿氏一案,我東奔西跑,費了九牛二虎的勁,好容易查清了,那日同你散後,我恭恭敬敬,跑到他府上去,同他究研,他說連街談巷議,都說阿氏冤,你有甚麼證據,說阿氏不冤呢?我當時也沒有抬杠。臨完了,電鈴一響,他說正堂宅裡電話找他。他立時就要走。對我說,得了消息,給他送信。你們二位想想,誰是他三輩家奴哇,我們不圖名,不圖利,按著朋友相交,給他幫忙。像這麼對待我,下得去麼?有堂官的電話,立時他得去。我小子白跑白忙,算是活該受累了。世界交朋友,有這麼熱心的嗎?」 一面說,一面有氣,引得淡然、市隱反倒笑了。 淡然一面斟茶,一面笑道:「快休如此。恪謹為人,也不至如此。秋水老弟,未免錯怪了。」 市隱亦笑道:「這是哪裡說起。恪謹若是那樣人,我早就不理他了。非因他是翼尉,我才護他。想世間朋友相交,第一以知心為尚。像你這個小性,我實不敢謬贊。」 說罷,哈哈大笑,鬧得秋水面上,不由的紫漲起來,心裡是又急又惱,欲待分辨,又不能分辨,冷笑兩聲道:「你說我小性兒,我就小性,你說好不好?」 市隱又笑道:「你不要心裡不服,用那麼大信套,寫那麼恭敬字,把欽加二品銜,左翼翼尉的字樣,抬起五六頭來,不是損人嗎?」 說的秋水也笑了。淡然坐在一旁,亦拍掌大笑。忽有走堂的進來,回說:「項老爺來了。」 三人忙的站起,只見竹簾一起,走進一人,年在三十以外,英眉武目,氣宇軒昂,穿一件竹灰官紗大衫,足下是武備官靴,見了蘇市隱,忙的見禮。市隱指薦道:「這位是聞秋水。這位是原淡然。」 又指那人道:「這位是項慧甫。」 又悄向秋水道:「這就是探訪局項慧甫。」 秋水點頭陪笑,三人忙的見禮,各道久仰,謙謙讓讓的坐了。然後有慧甫的同事何礪寰、黃增元等二人,先後來到。又有市隱的至友謝真卿,隨後趕到。此人是某科優貢,終日際流連詩酒,倚著祖上產業,不務生理。對於社會公益,極其熱心。向與蘇市隱最為同心。恰與聞秋水是一樣性情。大家相見畢,通了姓氏。走堂的淨上桌面,大家謙讓半天,讓著項慧甫坐了首坐,真卿次座,再次是原淡然、何礪寰、聞秋水、黃增元,市隱在主席相陪,謙著要酒。先要了幾樣冰碗,預備下酒。市隱是飲量最大,等不得菜品上齊,先與首坐的慧甫,猜起拳來。 秋水是存不住話,先把阿氏名聲如何不正的話告知眾人,又把報紙上混淆黑白,不問是非的話,痛斥了一回。眾人都默默不言,只說阿氏一案,現在無法,但看刑部裡最後如何定擬了。淡然亦一面飲酒,把昨天翼裡,如何把普二捉獲,如何他身上有血的話,細說一遍,眾人皆驚得不已。惟項慧甫與聞秋水兩人,都面面相視,不作一語。市隱心裡,本想是聯絡同志,調查阿氏、範氏,究竟是何等為人。不想有秋水在此,不能開口。今聽聞秋水貶斥阿氏,又痛詆白話報,種種不辨是非的地方,遂接口道:「阿氏為人,究竟怎麼樣,誰也說不定。現在左翼公所,因為輿論攻擊,無可如何,昨天將嫌疑犯普雲業已拿獲。因他身有血跡,常與文家往來,不能沒有嫌疑,今日已解送提署了。想過部之後,當能水落石出,此時何苦饒舌。」 秋水笑了笑,假作不聞。增元道:「秋水兄以為如何?」 秋水冷笑道:「此事實難料定,調查之行,不敢渭獨具隻眼,識其隱奸。而生在這一犬吠影,百犬吠聲,沒有真是非的時代,只可緘默不言倒也罷了。」 市隱笑道:「秋水的說話忒傷眾、難道庇阿氏的,都是狗了不成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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