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古典小說 > 春阿氏 | 上頁 下頁
三二


  烏公坐在椅上,把扇子一抬,官人把麻辮放鬆,普雲挺著脊背,直著兩隻駱脯,翻著眼睛,皺著眉毛,結結巴巴的道:「殺人的事,我真正不虧心,實實在在的不知道。」

  烏公聽了,不由大怒,正欲再令人梏起。普雲口裡百般央告道:「大大人饒命,容我細細的說。」

  福壽道:「你那身上血是哪裡來的?快說。」

  普雲道:「血是哪裡來的,我也不知道。炎天暑日,不知在何處蹭的,或是鼻孔流的血。我因一時疏忽,沒能看見,亦未可知。怎麼大人說。一過是是是殺人的血呢?」

  烏公道:「胡說。明明是一遍血跡,您不實認,還這樣狡展。」

  普雲低下頭去,顫顫巍巍的不敢則聲。烏公搖著扇子,冷笑了兩聲道:「普雲,你作的事情,我這裡早有報告。你不肯認,也是不行的。不過受些刑罰,臨完了還得說。你這是圖什麼?依我勸你,你實話實說,你與蓋九城,有什麼拉攏?你二人誰的主謀?為什麼害的春英?您把實話實說了吧。」

  普雲一面抹淚道:「大人說的話,都是街上謠言,我平日安分守己,多一步不敢走。文光家裡,我倒時常去,我那幹嫂子待我如同親兄弟一般。我有了壞雜碎,還對得過文光嗎?」

  烏公道:「別的事我先不問,還告訴你一句話,你要記在心裡。我這裡問你,您說與不說,到無關緊要,反正這件事,不能怨你。我看你公公正正,很是個又規矩又老實的人。錯非蓋九城,尋樣嚇呼你,你也行不出來。一來她嫌著礙眼,二來要一計害三賢,把春英夫婦,一同害死,好出她羞惱之氣。你的事也卻不在你,你也是被逼無奈。上了了娘兒們的當了。你若是明白的,把前前後後實話實說,滿供在範氏身上,把你就洗刷清了。雖說殺人償命,若按著律例上說,主動的兇手,造意的兇手,都算正兇。幫兇的吃點苦頭,也沒有抵償罪過。像你這樣話不說,一味撒謊,一直往正兇裡巴結,我亦不能管了。」

  隨喚官人道:「來呀,先把他帶下去,明天送衙門。冤與不冤,叫他到衙門說去。」

  左右答應一聲,正欲退下,普二連聲嚷道:「大大人別生氣。救命救命,要這麼一來,豈豈不苦了我麼?」

  鶴公道:「你說實話呀。」

  普二磕頭道:「這件事實在沒有身裡切近,我也摸不清。」

  烏公搖首道:「仍然不說實話,明天解送提署,轉送刑部定罪。你愛認不認。」

  說罷,喝令官人,帶下暫押。普二也不敢再言,淒淒慘慘的退了下去。烏公、鶴公等退人休息室內。烏公道:「我著普二臉色,頗為可疑。又兼他身上有血,簡直是確而確了。現在市隱、淡然皆在我家裡等候,據他們說,也是普雲,不知你們二位,眼光怎麼樣?」

  鶴公道:「是也許是,無奈他身上血跡,不似是殺人濺的。過了這麼多日,豈有那行兇衣服仍舊穿著呢?再說這麼熱天,能不換衣服呢?」

  烏公道:「我看那血跡像是瘡血。不過他被了嫌疑,不能不根究到底,問他個水落石出。少時我問問市隱,等晚上涼快了,我再細問普雲。」

  鶴公道:「這辦法也好。閣下先行一步,問問蘇、原二公,有什麼新奇事故,咱們到正堂宅裡,見面再說。」

  普公道:「依我說,不必麻煩。今晚把文書辦好,明日清早,先把普雲掌上去,冤與不冤,叫他衙門說去。你們二公意見以為何如?」

  烏公沉吟半晌道:「不妥不妥。普雲既已捉獲,據我想,解不解的事,只恐屈誣好人,倒是我們的錯過了。」

  說著,拱了拱手,與鶴、普二公告辭,忙著回去。

  此時那市隱二人,坐在烏公書房,等候已久,因不見烏公回來,甚為煩悶。市隱靠近書案,一面與淡然閒談,一面在破信皮上,寫了數字,遞與淡然道:「我這兒有一首詩,若贈與文範氏,非常切當。」

  淡然接過紙來,將看了第一句,忽見烏公回來,二人忙的站起。烏公道:「好熱好熱,二位受等了。」

  說著,更換衣服,又連聲聲道歉,說淡翁初次降臨,偏你我這樣忙亂,真是太不敬了。淡然亦笑道:「恪翁說哪裡話來,我輩相交,不拘於形跡,隨隨便便,倒是很好。」

  市隱亦插言道:「淡然不是外人,彼此皆不拘泥,才是道理。」

  說著,更向烏公打聽普雲的神色,是否此案原凶?烏公把公所情形,並所訊口供,身邊的血跡,一一說了。市隱拍手道:「快極,快極。普雲被獲,真是大快人心的事。」

  又向淡然道:「你把我那首詩,也讓恪翁看看。」

  烏公道:「什麼事這麼高興?」

  淡然忙的遞過,二人一同看道:「自為禽獸行,反興兒女獄。殺子複殺媳,此心真酷毒。」

  烏公道:「這叫詩麼?」

  市隱道:「不是詩是什麼,管保這二十個字,是那哪範氏的定評。」

  烏公道:「這事可不能倉卒,一生評論非到蓋棺時,不能論定。究竟這件事,尚無一定結果,你焉能速下斷語。」

  市隱道:「不是我一人這樣說,您問淡然,那日普雲樓上,我見過普雲一面,看他那舉止動作,聽他那說話口氣,決不是安分良民。記得喝酒時候,淡然好言勸他,他是極口辯證,死說是傳聞失實,並沒那麼宗事。其實是賊人膽虛,越掩諭越真確,越粉飾越實在。連一絲一毫,也欺不得人。」

  淡然亦連說不錯,又說普雲為人,是個小無二鬼。家有當佐領的哥哥,他是任什麼事也不管作,終日在文家起膩,買點兒東西,跑跑道兒。左右是義務小使,普雲也最殷勤,不管什麼事,都往前伸腦袋。嘴兒又甘甜,臉上又透媚氣,我想纏來纏去,早晚是一團亂絲,無法可解。我知道身臨切近,所以極力勸他,襯早兒遠避嫌疑,免得蜚言逆語,好說不好聽。誰想他不肯承認,反說我血口噴人,不談正事。如今有經案發現,旁人疑他,我也是不能無疑。不是我背地談人,我見市隱對這件事非常注意,所以才出來幫忙。把日平所知的事情,說個大略。究竟是普雲與否,兄弟也不敢懸揣。」

  烏公愕然道:「本來這件事,是不能懸揣的,可疑的地方固然少。似是而非的地方,也實在很多。才我問普雲,見他那臉上顏色,頗形驚恐。若依我們普大人的辦法,不管他冤不冤,明天就解送提署。我想這件事,不能鹵莽。還求你們二位,替給想個法子。」

  淡然一手理須,正容而坐,市隱亦走來坐下,一面點著煙捲,笑哈哈的想道:「我想這件事,也是真該慎重。不必說你們貴翼名譽要緊,就是我們私人調查,也得細心研究,斷不是胡鬧的。」

  因指淡然道:「淡然的心思細,趁此無事,請將先時口供,及連日的白話報秋水的來函,並連升、潤喜、錳福、德樹堂的報告,一齊拿出,咱們好細細兒看看。」

  烏公連聲說好,隨令瑞二,把協尉福壽,並連升、潤喜二人,先為喚來。又開了一個紙條,叫科房的書手,把存案的供詞報告,一併檢齊,送來查看。瑞二答應出去。

  淡然搖手道:「這些案卷,據兄弟看著,無非具文,翻閱幾回,也未必有何疑點。我們討論此事,要以屍場的情形為斷。」

  因間市隱道:「驗屍那日,你去過沒有?」

  市隱道:「驗屍前一日,我同著秋水,恪謹一同去的。」

  淡然又問道:「廚房的水缸,是倒在地下還是未曾倒呢?」

  烏公愕然道:「沒倒。」

  淡然笑了笑道:「那就是了。」

  又問道:「阿氏的傷痕,究竟是真啊是假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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