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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回 脫罪名只憑詞組 辦交涉還仗多財(2)


  不言眾人議論,且說錢縣尊送出教士,頓覺得卸下千斤重擔,身上輕鬆了許多,立即上院,把放聶犯的情形稟知撫憲,撫憲亦很是喜歡,極贊他辦事能幹。正在互相慶倖的時節,忽然外面傳報進來道:「諸城縣知縣武強稟見,有緊要公事特地進省面稟。」

  撫憲登時把他傳進。錢令告辭要行,撫憲止住,叫他且待會過武令再走。一會兒,武令進來,請了安,姬撫憲讓他坐下,問他什麼事情上省。武令道:「卑職為了一件交涉的事,特地上來稟見大帥的。卑職自從接了印,就到外國總督處稟見,未蒙賞見,只得罷了。誰知不上三個月,就有他們的統兵官,帶了五百個步兵,在北門外紮下,擔土築營,不多幾日,把兵房造得齊齊整整。卑職好容易挽了通事,問他來意,他說是暫時駐紮,說要走的。卑職也以為他是路過,暫歇幾天,不是什麼要緊的事,所以沒有稟報上來。」

  說至此,撫憲道:「且住!外國兵已紮在你的城外,老兄還說不要緊,除非失掉城池,那時候才要緊嗎?」

  只一句話,把個諸城縣武大令嚇得做聲不得,當時就露出賠天路地樣子來。撫憲道:「老兄快說罷,兄弟耐不得了。」

  武令只得又稟道:「卑職實在該死,只求大帥栽培。那外國的兵,既然駐紮在北門外,倒也罷了,偏偏他又不能約束他的兵丁,天天在左近吃醉了亂鬧,弄得人家日夜不安,所以百姓鼎沸起來。前番有許多父老,跪香拜求卑職替他們想法子,卑職沒法,只得挽了通事,合那統兵官說情,求他把營頭移紮縣城西北角高家集去。不承望他應允,倒被他大說一頓道:「我們本國的兵,紮到那裡,算到那裡,橫豎你們中國的地方是大家公共的,現在山東地方就是我們本國勢力圈所到的去處,那個敢阻擋我們?不要說你這個小小知縣,就是你們山東的撫台,哼哼,他說的就是,大帥也不敢不依他。還有體逆的話,卑職也不敢回了。」

  撫憲道:「你也不必遮遮掩掩,快說下去罷。」

  武令只得又接下去說道:「他說不但你們山東撫台不敢不依,就是你們中國皇帝,他的話更是背逆了,他連皇上的禦諱也直呼起來,說是也不敢不依。卑職聽了他這一片狂妄的話,也犯不著合他鬥氣,只得含糊著答應了幾個『是』。日夜籌思,沒有別的法子,只好自己約束百姓。誰知百姓被他糟踏得太厲害了,聚會了幾千人,要合他為難。卑職得了這個風聲,曉得自己彈壓不來,只得拜求他們地方上紳士,務必設法解散,千萬不可滋事,反叫他們有所藉口。現在幸虧還沒鬧事,所以卑職抽個空到省裡來,求求大帥預先想個法子,或是發兵去彈壓彈壓才好。」

  撫憲聽了這一番話,十分疑懼,臉上卻不露出張皇的神氣,半晌方說道:「老兄既管了一縣的事,自己也應該有點主意。外國人呢,固然得罪不得,實在不下去的地方,也該據理力爭。百姓一面總要創切曉諭,等他們聚了眾,設或大小鬧點事情出來,那還了得嗎?兵是不好就發的,那外國統兵官見有兵去,就要疑心合他開仗的。倘或冒冒失失動起手來,你我還要命嗎?這缺老兄是做不下去的了,等兄弟另委人罷。」

  回頭對首縣錢令道:「如今要借重吾兄了。到底你辦的交涉多些,情形也熟。」

  小篔此時一喜一驚,喜的諸城好缺,每年至少好剩二萬多吊錢,驚的是這樣難辦的交涉,生恐鬧出事來前程不保。然而銀錢是真公事,說不得辛苦一遭,想定主意,回道:「卑職雖然於交涉上頭略知一二,只怕這件事原底子上鬧得太大了,一時難以平服。蒙大帥栽培,也不敢辭,凡事總還求大帥教訓幾句話。」

  說得撫憲甚是歡喜,忙道:「到底錢兄明白,兄弟就知會藩司掛牌,你趕緊動身前去。」

  小篔連忙謝委。只苦了一個武縣令,沒精打采的跟著一同退了下來。

  錢縣令雖然一團高興,卻也慮到交涉為難。回衙後,吩咐家人檢點行裝,把家眷另外賃民房居住。當日已有委員前來代理篆務,交卸之後,他就合賬房商議,要找一位懂得六國洋文的人做個幫手。當下賬房獻計,叫他到學堂裡去找,一語提醒了他,趕忙去拜王總教。這王總教就是前回所說的王宋卿了。

  二人見面寒喧一番,小算提起要請翻譯的話,王總教薦了一位學生,姓鈕名不齊,號逢之的,同了他去。每月五十兩薪水。

  小篔見了鈕逢之生得一表非俗,而且聲音洪亮,談吐大方,心中甚喜。二人同到諸城,一路上商量些辦交涉的法子。逢之道:「倘然依著公法駁起他來,不但不該擾害我們的地方,就是駐兵也應該商量在先,沒有全不管我們主權,隨他到處亂駐的道理。這不是成了他們的領土了麼?只要東翁口氣不放鬆,我可以合他爭得過來的。」

  小篔連忙搖頭道:「這個使不得,這個使不得!我們中國的積弱,你是知道的。況且咱們撫台,惟恐得罪了外國人,致開兵釁,你說的固然不錯,萬一他不答應,登時翻過臉來,那個管你公法不公法?如今中國的地土,名為我們中國的,其實外國要拿去算他的,也很容易。能夠敷衍著,不就做他們的領土,已是萬分之幸了,還好合他們講理嗎?我的主意,是不必叫他移營,情願每月貼他些軍響,求他約束兵了不要騷擾就是了。全仗你代我分擾。」

  鈕逢之聽他這一派畏惠話頭,肚裡很覺好笑。幸虧逢之為人很有閱歷,不像那初出學堂的學生一味蠻纏的,曉得意見不合,連忙轉過話風道:「東翁的話誠然不錯,要合外國人爭辨起來,好便好,不好就動干戈。東翁肯替他出軍響,他那有不依的道理?自然這交涉容易辦了。只是外國的軍飽,不比中國,一個兵丁,至少也得十來吊一月交給他,東翁出得起嗎?」

  小篔道:「這就全仗你會說了。名為軍響,原只好每月送他統兵官百來吊錢,使費多是不能夠的。」

  逢之道:「作算百來吊錢講得下來,東翁也犯不著貼這一注出款。」

  小貨道:「論理呢,我們做官的,錢弄得多,也不在此小算盤上打算,譬如孝敬了上司,可是能少的嗎?只是你知道的,我做了半年首縣,辦了上司的差辦夠了,賠到三萬開外銀子,不承望調個好缺調劑調劑,又遇著這個疙瘩地方,叫我也無從想法。或者同他們紳士商量商量,他們要地方上平安無事,過太平日子,叫他們富戶攤派攤派,也不為過。你道何如?」

  逢之尋思道:「怪道人家說老州縣猾,果然厲害,只得答道:「東翁的主意不錯,就是這麼辦便了。」

  兩人定計後,不消幾日,已到諸城,新舊交替,自有一番忙碌。那諸城的百姓,雖然聚眾,原也不敢得罪到外國人,只是虛張聲勢罷了。聽見新官到任,而且為著這件事來的,內中就推出幾個青老來見。新官錢大老爺一一接見,好言撫慰一番,約他們次日議事。次日,眾人到齊,錢大老爺親自出來相陪。寒喧過幾句,就題到外國兵騷擾的事來,問他們有什麼法子沒有?大家面面相覷,半晌有個著者插口道:「還仗老父台設法,請他們移營到高家集去,實為上算。」

  錢大老爺道:「這事本縣辦不到,現在外國人在山東的勢力,眾位是曉得的,那個敢合他爭執?本縣倒有個暫顧目前的算計,不知道眾位肯幫忙不肯?」

  大家應道:「老父台有什麼算計?但清說出來。我們做得到的,那敢不依?」

  錢大老爺道:「本縣指望眾位的,也沒有什麼難辦,只難為眾位破費幾文便是。」

  眾人聽得又呆起來了。

  不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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