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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回 脫罪名只憑詞組 辦交涉還仗多財(1)


  卻說錢縣尊見了黎教士,問他來意。黎教士把對陸制軍說的話述了一遍,又道:「陸制軍的意思,已允免究,就煩貴縣把人放出,交我帶去罷。」

  錢縣尊呆了一呆道:「這人雖說是陸制軍送來的,究竟他是犯罪的人,陸制軍作不得主,放與不放,須得稟明撫憲,再作道理,卑職不敢擅專,還望黎大人原諒。」

  你道錢縣尊為什麼對他也稱起大人卑職來?原來教士曾經蒙恩賞過二品頂戴的。當下黎教士聽他這般說得奸猾,心中很覺動氣,說:「這樣些須小事,貴縣很可以作得主,就不是陸制台吩咐,貴縣看我面上,也應該就放的。我曉得你們中國官場,你推我推,辦不成一樁事,只想敷衍過去,不幹自己就完了。但此次碰著了我,可不能如此便宜。今天要在貴縣身上放出這個人來。撫台問起,只說我來把他領去的就是了。他要不答應,我合你們政府裡說話,橫豎沒得你的事情。我為的合你平日交情還好,所以來同你商量,要是別人,我不好就去對你們撫台講嗎?」

  錢縣尊聽了他話,直嚇得戰戰兢兢的,立起來打了一恭道:「大人息怒!這是卑職不會說話,冒犯了大人。但則這些件事要馬上放人,卑職實是不敢,等卑職立刻上院,把大人的話回明瞭撫憲,等撫憲答應了,隨即請大人領去就是了。」

  黎教士道:「這還像句話,料想你們撫台也不敢不依我的,你這時就去,我在這裡等你。」

  錢縣尊被他逼得沒法,只得請了賬房出來陪他,吩咐備下一席番菜。自己正待起身,恰好陸制台的信已送到。錢縣尊看了,只得皺眉,當下打轎上院。

  此時姬撫台已到行台替陸制台送行去了,錢縣尊也就趕到行台,倉皇失措的把教士的話稟了上去。姬帥大驚,對陸制台道:「這人不好得罪他的。如今外國人在山東橫行的還了得,動不動排齊隊伍就要開仗。兄弟辦交涉辦久了,看得多了,總是平心靜氣敷衍他們的。實在因為我們國家的勢力弱到這步田地,還能夠同人有挑釁嗎?這樁事老同年還是看開些的好,好在于老同年分毫無損。」

  陸制台怒氣勃勃的哼了一聲,半晌方說道:「那不是便宜了這逆犯,我們還想做官管人嗎?」

  姬帥嘻的一笑道:「老同年將來出京,最好多預備些護衛,兄弟這裡親兵也不少,很可以多撥幾名過來。至如這個逆犯,要是不放,那黎教士自會通知外務部,始終要放他的,不如我們做個人情罷。

  況且黎教士明說是老同年當面允許他放的,如今不放,顯見得兄弟的主意。他們外國人合兄弟為起難來,就是兄弟罷官不做,後任也辦不來這宗交涉,地方上定然吃虧。兄弟是為百姓請命的意思,還望老同年大發慈悲,就是兄弟也感之不盡了。」

  陸制台見姬帥說得這般懇切,再加他的話也不錯,就是目前不放,將來一定要放的,只可恨隔了省分,自己一些作不來主,想了半天,毫無法想,只得應道:「這聶犯雖然合兄弟為難,究竟自有國法,聽憑老同年做主便了。」

  姬帥道:「如此,我就把他交給黎教士了,這是出於無奈的。」

  當下便吩咐曆城縣道:「老兄趕快回去款待黎教士,他若要將聶犯帶去時,你便隨他帶去,不必違拗。」

  錢縣令巴不得有這一句話,省得他為難,有什麼不遵諭的,卻故意說道:「只是對不住陸大人。」

  陸制台歎口氣道: 「中國失了主權,辦一個小小犯人,都要聽外國人做主,兄弟是沒得話說,老同年還要提防刺客才是。」

  姬帥默然。錢縣尊告退回衙,黎教士兀是未去,番菜已吃過了。

  他見縣尊回來,就問聶君的事究竟何如?錢縣尊道:「撫憲原不肯放的,是卑職再四求情,說看黎大人分上,這才允的。」

  黎教士道:「倒難為貴縣了。我說貴省撫台是個極有見識的,區區小事,沒有個商量不通。貴縣快把聶君請來罷。」

  錢縣尊應了幾個「是」,忙忙的走到外面,吩咐家人把聶犯去了鐐銬,請到簽押房裡,梳洗乾淨,再同他到客廳上來。安排妥當,自己仍舊進了客廳,伺候黎教士。家人領命,叫禁卒從死囚牢裡,提出那個聶慕政來。誰知幕政早已受過彭仲翔的教導,曉得黎教士在那裡替他設法,這回提他定然是個好消息。所有鐐銬,因他進牢後用的使費很多,是以免掉不帶,這時出去,倒要做做場面,只得把來帶上,一路踉蹌,到了二堂上面。但見一個家人走來問道:「這就是姓聶的麼?」

  差役齊應道「是!」

  那家人道:「大老爺吩咐,把他鐐銬去了,跟我到客廳上去問話。」

  差役齊聲答應,就來動手。誰知聶慕政倒動起氣來道:「我本沒犯罪,你們把我提來這般屈辱,如今要除下我的手腳上的這個勞什子,除非你們大老爺親自來除,我那由你們這班奴才一句話,就輕輕的除下來嗎?這麼著,不是我連你們這些奴才都不如,由著你們擺弄嗎?」

  那家人聽他「奴才、奴才」的罵,不由的氣往上撞道:「你是個死回,大老爺要開脫你,也全虧我在旁邊說幾句好話,我便是你的重生爺娘一般。不承望你報答,倒開口奴才、閉口奴才的糟踏我。隨你去,我也不管了!」

  說罷揚長去了。差役們住了手,不敢替他除去。慕政蹲在地下籲氣。家人回到客廳,冒冒失失的上去稟道:「那犯人不肯除去鐐銬,要等大老爺親手去替他除哩。」

  錢尊大怒,罵道:「狗才!叫你好好合他說話,誰叫你去得罪他?」

  黎教士已知就裡,忙道:「你們中國衙門裡的事情我都曉得的,不必遮遮掩掩,我合貴縣同去看來。」

  錢縣尊滿面羞慚,連聲應了幾個「是」,就同教士走到二堂上。只見那聶慕政鐐鎖郎當的蹲做一團,兩個差役看好了。黎教士說聲:「可憐好好的人,把他捉來當禽獸看待,這還對得住上帝嗎?」

  錢縣尊發急,搶上幾步,到聶慕政身邊說道:「你不要動氣,請除了下來罷,這須不幹我事,是陸制台交代的。」

  慕政道:「老父台,你也算得一方之主,為什麼要聽那陸賊的指揮?不是甘心做他的奴隸嗎?」

  錢縣尊不肯合他多說話,叫差役趕緊替他除去了鐐銬,拉著他的手,同黎教士到客廳上來。黎教士假裝著是認識他的,說道:「你前回要回家,我就說你瘋病總要發作的,如今果然闖了事。幸虧我得了信來救你,不然,還要多吃些苦呢。不必多講了,我們同回去罷。」

  回頭又對錢縣尊道:「你去打一頂小轎來,我合他一起回堂。」

  錢縣尊有意恭維黎教士,忙傳命把自己的大轎抬來,送黎教士合慕政上了轎。路上的人紛紛議論道:「犯罪要犯得好,你不看見那姓聶的,一會套上鐵索,一會坐著大轎。列位如若要犯罪,先把靠山弄好了才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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