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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回 出警署滿腔熱血 入洋教一線生機(2)


  仲翔道:「各事只問情理的曲直,假如我們做錯的事,受了這般屈辱,自然可恥,如今我們做事一些不錯,無故的受這番挫折,回國後對人說起來,也是光明的,怕什麼?那中國的官情顧做外國人的奴隸,不顧什麼辱國體,我們還有什麼法子想呢?雖然如此,那留學生公會上豈肯干休?自然有人出來說話。我們回去聽信息罷。再者,此番的事,回去也好上上報,叫大家知道,只有他倒可恥,我們那有什麼可恥?一般想個法子,糾成一個學堂,用上幾年西文工夫,遊學西洋便了。幕政聽得有這許多道路,也就打斷了投海的念頭。船到了海,六人仍複落了客棧,就把這段事體,做了一大篇文章,找著了自由報館,登了幾天方才登完,六個人才算出了口氣。但是東洋遊學不成,總覺心上沒有意思。

  有天仲翔對大眾說道:「我們六個人,現在團聚在一處,總要學些學問,做兩樁驚人的事業,才能洗刷那回的羞辱!」

  五人稱是。就在寓裡立起課程表來,買了幾部西文書合那《華英字典》,找著了英文夜深館,大家去上學用起功來。學了三年,英國話居然也能夠說幾句將就的,文法也懂得些,正想謀幹出洋,可巧幕政接到家信,說他父親病重,叫他連夜趕回去。那慕政雖說是維新黨,倒也天性獨厚,當下接著這封信,急得兩眼垂淚。原也久客思舊,就合彭、施二人商議,暫緩出洋,且回山東,等他父親病好再講。本來彭、施二人,家道貧寒,原想到上海謀個館地混日子的,東洋回來,倒弄得出了名,沒人敢請教了。衣食用度,幸虧靠著慕政有些幫襯,今見他要回去,覺得絕了出洋的指望,便就發願合他一同到山東去,慕政大喜。

  那鄒宜保等三人有家可歸,不消說得,各自去了。三人同日上了青島輪船,不到三日,到到濟南,各轉家門。

  慕政到了自己家裡,他父親病已垂危,眼睛一睜,叫了一聲「我兒」,一口氣接不上,就嗚呼了。慕政大哭一場,他母親也自哭得死去活來。慕政料理喪事,自不消說。從此就在家裡守孝,三年服滿,正想約了仲翔、效全仍到上海,設法出洋。

  三人在百花洲飯館聚談,正是酒酣耳熱的時候,仲翔又在窘鄉,便發出無限牢騷,無非是罵官場的話。三人談了多時,可巧上來一位朋友,姓梁號掛甫,也是個維新朋友,打聽仲翔在這裡,特地找他說話。慕政也合他認識,拉來同坐。張甫閒談,說起雲南總督陸夏夫,現已罷官在家,政府為他從前同那一國很要好,又因他近來上條陳,說什麼借外兵以平內亂,頗有起用的意思,叫他進京,就要在此經過。慕政聽了,謹記在心。酒散無話。

  次早,慕政去找仲翔,說要用暗殺主意的話,仲翔聽了,嚇了一跳,知道此番是勸他不來,只得著他的口氣,答應合他同去。兩人就天天在外面打聽陸制軍那天好到。也是合當有事,偏偏陸制軍坐著轎子去拜姬撫台被他們看見了,從此就在他住的行台左右伺候。無奈護衙的人多,急切不得下手。那天將晚的時候,有人請陸制軍吃番菜,仍舊坐轎而來,這回被慕政候著了,跟著就走。到得江南春門口,手起一槍,以為總可打著的了,那知槍的機關不靈,還未放出,已經被他拿住。當時送到曆城縣裡暫行收監。陸制軍便合姬撫台說明,次日親到曆城縣,提出慕政審問。慕政直言不諱,責備他:「為什麼要借外兵來殺中國人,氣憤不過,所以要放槍打死了你。」

  陸制軍道:「我何嘗借過外國兵,那幾個土匪,若要平他,不費吹灰之力,原是不忍殘殺他們,要想招安他們,所以至今尚未平靜。你們這些人,誤聽謠言,就要做出這種背道的事來,該當何罪?待我回京奏明請旨,從重治罪便了。」

  吩咐知縣,拿他釘鐐收監。此時慕政弄得沒法,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彭仲翔是他一起的人,見慕政捉了去,趕到他家報信。慕政的母親聽了,就如青天裡起了個霹靂,顧不得嫌疑,就同仲翔商議,情願多出銀錢,只要保全兒子的性命。仲翔滿口答應,取了三幹銀子,先到曆城縣裡安排好了,叫慕政不至吃苦。仲翔又認得一個什麼國的教士,名叫黎巫來的,當下便去找他,把原委說明,求他保出人來,情願進他的教。教士大喜,隨即去見陸制軍。

  這時陸制軍的行李已經捆紮好了,預備次早動身。忽聽報稱有教士黎大人拜會,制軍不好不見,只得請進客廳,寒喧一番。教士道:「聽說前天大帥受驚了!這人是我們堂裡的學生,只因他有些瘋病,在外混鬧,那手槍是空的,沒有子彈,並不是真要干犯大帥。如今人在那裡?還望大帥交還,待我領他回去,替他醫治好了再講。」

  陸制軍道:「這人設心不良,竟要拿槍打中兄弟,幸虧兄弟還有點本事,一手拿住了他的槍,沒有吃虧。照貴國的法律,也應該監禁幾年,如今在曆城縣監裡。我們國家自有處置他的法子,這不幹兄弟的事。貴教士還是合曆城縣去說便了」

  黎教士道:「吠!既然如此,我就奉了大帥的命令去見縣尊便了。」

  陸制軍呆了一呆,只得送他出去,趕即寫一封信,叫人飛奔的送與曆城縣,叮囑他幹萬不可把聶犯放走。

  此時做曆城縣的,本是個一榜出身,姓錢名大勳,表字小貨,為人最是圓通,不肯擔當一點事情的。這回被陸制軍送了一個刺客來,正不知如何辦法,耽了一腔心事。那天上院回來,略略吃些早點,正要打轎到陸制軍那裡送行,可巧教士已到。

  錢縣尊聽說教士來拜,就猜到為著聶犯而來,叫先請他花廳坐了,自己躊躇應付他的法子。想了半晌,沒得主意,家人又來回道:「那洋大人等得不耐煩了,要一直進來,被小的們攔住。老爺要是會他,就請去罷。」

  縣尊沒法,只得戴上大帽子,踱了過去。兩人見面,倒也很親熱的。原來這黎教士不時的到縣署裡來,錢縣尊也請他吃過幾次土做番菜,總算結識個外國知己,所以此番不能不見。倘若不見,他竟可以一直闖進簽押房裡來的。

  不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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