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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回 謁撫院書生受氣 遇貴人會黨行兇(2)


  慕政聽了,連連的拍手道:「好極,好極!小弟也正有這個意思,只愁沒有同伴。二兄既有這般豪舉,小弟是一準奉陪。」

  仲翔皺了皺眉道:「去是一準要去的,只是我們兩手空空,那裡來的學費呢?」

  慕政道:「不妨,這事全在小弟身上。昨天我家裡匯來二千銀子,原預備出洋用的,我「置備了幾件衣服,只用去五十幾兩,二兄要用多少,儘管借用便了。」

  仲翔道:「我打聽明白東京用度,比西洋是省得許多。雖然如此,每人一年學費,至少也得五百金。我們二人預備三年學費,也要三千銀子。聶兄是闊慣的,比我們加倍,一年至少一千。要是尊府每年能寄二千銀子,我們一準動身便了。」

  慕政道:「待我寄信去再寄千金來,目前已經可以暫且敷衍起來。」

  二人大喜,又拿他臭恭維了一泡,盡歡而散。當晚慕政便寄信到山東,不上一月,銀子匯到,彭仲翔又運動了幾位學生,都是有錢的,大家自備資斧,搭了公司船出口。一路山水極好,又值風平浪靜,大家在船沿上看看海景,不覺動了豪情。有上海帶來的白蘭地酒,慕政取出兩瓶開了,大家席地而坐,一氣飲盡。那同來的三位學生,一叫鄒宜保,一叫侯子鼇,一叫陳公是,都不上二十歲年紀。

  陳公是尤其激烈,喝了幾杯酒,先說道:「我們從今脫了羈束,都是彭兄所賜,只不知能長遠有這幸福不能?」

  仲翔道:「陳兄要說是小弟所賜,這卻不敢掠美,還是聶兄作成的,要沒有他肯資助我的盤費,也不能至此。我只可憐好些同學,在我國學堂裡面,受那總辦教習的氣也夠了,做起文課來,一句公理話也不敢說。什麼叫做官辦學堂?須要知道,觸犯了忌諱,小則沒分數,大則開除,這是言論不得自由。學習西文、算學,更是為難,一天頂一天,總要不脫空才好,譬如告了一天假,就趕不上別人,不足五十分,又要開除,這是學業不得自由。還有學生或是要演說,或是要結個會,又有人來禁阻他,這是一切舉動不得自由。種種不得自由之處,一時也說不盡,虧他們能忍耐得住。我們到了外洋,這些野蠻的禁令,諒該少些。」

  公是道:「彭兄說的話何嘗不是?只據小弟愚見,那野蠻的自由,小弟倒也不肯沾染,法律自治是要的,但那言論如何禁阻得?我只不背公理便了。結會等事,乃是合群的基礎,東西國度裡面,動不動就是會,動不動就是演說,也沒得人去禁阻他,為什麼我們中國這般怕人家結會演說?」

  仲翔道:「這是專制國的不二法門,現在俄國何嘗不是如此?只要弄得百姓四分五裂,各不相顧,便好發出苛刻的號令來,沒一個敢反對他,殊不知人心散了,國家有點兒兵事也沒人替他出力,偌大的俄國,打不過一個日本國,前天我見報上,不是日本國又在遼東打了勝仗嗎?」

  公是道:「正是。我想我們既做了中國人,人家為爭我們地方上的利益打仗,我們只當沒事,倒去遊學,也覺沒臉對人,不如當兵去罷。」

  仲翔道:「陳兄,你這話卻迂了。現在俄日打仗的事,我們守定中立,那裡容得你插手?只好學成了,有軍國民的資格,再圖事業罷。」

  公是道:「我只覺一腔熱血沒處灑哩。」

  慕政道:「陳兄的話一些不錯,我可以表同情的。只待一朝有了機會,轟轟烈烈的做他一番,替中國人吐氣,至於大局也不能顧得。總之,我們拚著一死,做後來人的榜樣罷了。」

  這話說罷,五人一齊拍手跳舞,吆喝了一聲。不料聲音太響,驚動了船主,跑來看了一看,沒得話說。隨後一個中國人走來,對他們道:「你們吵的什麼?這是文明國的船上,不好這般撒野的!」

  慕政聽他說得可惡,不由的動怒道:「你見我們怎樣撒野!我們不過在此演說拍手。」

  那人道:「演說拍手,自有地方,這是船上,不是列位的演說場。」

  六人沒得回答。那人又道:「列位還要到東京哩,那地方更文明,還是小心呢!」

  仲翔唯唯道:「我們如今知道了,方才吃多了酒,說得高興,倒驚動了諸君,以後留心便了。」

  那人方才無言而去。仲翔才同他們回到房艙裡。慕政只是不服道:「好好的中國人,為什麼幫著外國人說話,倒來派我們的不是?」

  仲翔道:「聶兄莫怪他,他話並沒說錯,這船上本不是演說地方,這人還算懂得些道理的,你沒有看見那次洋關上的籤子手嗎?戴著奴隸帽子,穿著奴隸衣服,對著自己同類,氣昂昂的打開他行李,看了不夠,還要把他捆好的箱子開,搜出一段川綢,當是私貨,吆喝著問這是什麼?那人道:「這是我朋友托帶的。他那裡管他朋友不朋友,拿了就走,那神氣才難看哩。說起這關,原是中國的關,不過請外國人經手管管,他們仗著外國人的勢力,就這樣欺壓自己人,比這人厲害得多著哩。」

  慕政聽了,也不言語。

  六人在船上過了一天半,已到長崎,有日本醫生上船驗看各人有無疾病。六人被他驗過,均稱無恙。那天船卻泊下不開。

  六人上岸閒遊,山水佳麗,街道潔淨,覺得勝中國十倍,大家歎賞不絕。幸未遠行,到船後已將近開輪了。及至到了橫濱,仲翔猛然想起一事道:「哎喲!我幾乎忘了!東京是不用墨西哥洋錢的。」

  效全道:「這便如何是好?」

  仲翔道:「不妨。我們在這裡兌了日本洋錢去。」

  當下六人起坡,覓個旅人宿住了。慕政開出箱子裡的洋錢來,每人拿些,同上街去兌換。鄒、侯、陳三人也取出些來,托他們代為兌換。仲翔踱出門時,卻值一個人合他撞了個滿懷,那人惶恐謝過。仲翔看他裝束雖然是西人衣服,那神氣卻像中國人,當下就用中國話問他何來?

  那人果然也答中國話,說是天津人,因到美洲遊學,路過此間,上岸閑耍,到得岸邊,輪船開了,只得望洋而歎。現在資斧告乏,正想找個本國人借些川費。諸君既是同志,諒能資助些。

  如今美洲是去不成的了,只要助我五十金,便可以回中國去。

  仲翔愣了一愣,一句話也答應不出,還是政慕來得的爽快,說道:「既然如此,我就幫助你,五十金不能,五十圓罷,只是足下尊姓大名?」

  那人道:「我姓邱名瓊。難得吾兄慷慨解囊,亦要請教請教。我們找個館子一敘罷。」

  三人就同他到得一個番菜館裡,彼此細敘來蹤去跡,慕政才把洋錢交給他。那人感謝了幾句,會鈔分手而去。仲翔埋怨幕政道:「我們盤川還怕不夠,你如何合人一見面就送他這許多洋錢?」

  慕政道:「他也是我們同胞,流落可憐,應該資助的。」

  仲翔道:「這樣騙子多著哩,慕兄休得上當。」

  慕政也不理他,次日便搭東京火車望東京進駛。

  不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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