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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回 巧夤緣果離學界 齊著力丕振新圖(2)


  萬帥道:「到底湖北民情強悍,要是江浙人,就有這番議論,也不敢有這番舉動。從前李子梁在江蘇任上,也遇著這種稀奇案件,是一個剃髮匠出首的。據說有一班人偷著商議,結什麼秘密社會,用什麼暗殺主義,要學那小說上行刺的法子,將幾位大員謀害了好舉事的說話,亦曾約過這剃髮匠入夥,又說我們大事辦成是要改裝的,你也沒有主意。那剃髮匠只當是真了,著實害怕,所以告發的。後來查得嚴緊,一個個不知逃到那裡去了。有人傳說他們有的出洋,有的躲在上海,仗著洋人保護,還在那裡開什麼報館罵人哩。」

  制台道:「可不是嗎?這都是報館的妖言惑眾,有些不安分的愚民,只道當真可以做得,想出那種歪念頭來,弄到後來身命不保。兄弟曉得這個緣故,所以不准人掛洋人的招牌開報館,現在漢口雖有報館,卻是要經我們過目才能出報的。」

  萬帥著實佩服道:「老前輩這個辦法果然極好,要是上海也能如是,那有意外之變呢?」

  制台道:「那卻不能。上海雖說是租界,我們主權一些沒有,竟算一個道逃藪罷了,說他則甚?」

  萬帥聽了這話,也只長歎了一聲,沒甚說得。當蔔運者回來,到上房歇息了一會子。誰知這個檔口,外面鄧門上,正在那裡把首縣辦差家人竭力的發揮,又是門房裡的鋪墊不齊了,又是上房的洋燈不夠了,保險燈少了幾盞子,茶葉是黴氣的了,立刻逼住辦差的一項項換的換,添的添。他又做好人說:「這些事是我替你們捺住,沒教大人知道生氣,叫你們老爺下回小心些。」

  首縣裡辦差的家人,碰了這個釘子,一肚皮的悶氣,走出去,嘴裡嘰哩咕嚕,對他同夥道:「稀罕他娘!總不過也是奴才罷哩!擺他的那種臭架子!只不過一兩天的工夫,要怎樣講究?門房裡分明兩堂鋪墊,只剩了一堂大呢的,那堂好些的早塞在他箱子裡去了。茶葉是我們賬房師爺親到漢口黃陂街大鋪子裡買的上好毛尖,倒說有黴氣。洋燈四十盞,保險燈十三盞還不夠,除非茅廁裡也要掛盞保險燈才稱他的心!你道這差是好辦的嗎?」

  他同夥道:「你仔細些,被人家聽見,我們的飯就吃不成了!常言道:大蟲吃小蟲,我道是大官吃小官。論理,我們老爺也是個翰林出身,同這撫台大人原是一樣的,怎奈各人的命運不同,一邊是頂頭上司,現任的撫台,他那昧良心的刮削百姓的錢,不叫他趁這時多花幾文則甚?」

  二人一路閒談,回到首縣,便合主人說知。那首縣本是個能員,那有不遵辦的?連忙照樣添了些,又送了鄧門上重重的一分禮,才沒有別的話說。次日,萬撫台接印,各官稟見,問了些地方上應辦的事宜。第一樁是拿刺客,警察局吃緊,分頭各處盤查,都說這刺客是外國的刺客,因為萬撫台名望太高了,所以要刺死他,顯自己的本領,現在人已回國去了,沒法追究,只得罷手。從此督撫出來,添了十來個親兵擁護。閒話體提。

  過了三日,萬帥便吩咐伺候,說是去看學堂。這番卻不坐綠呢大轎了,坐的是馬車,前後有警察局勇護著。到了學堂,學生擺隊迎接,萬帥非常得意。及至走入體操場,學生中有幾個精壯有氣力的,忽然將他抬了起來,萬帥大驚失色,暗道:「此番性命休矣!」

  誰知倒也沒事,仍舊把他放了下來。然後接見總辦,那總辦是個極開通的人,姓魏名調梅,表字嶺先,本是郎中放的知府,因為辦軍裝的嫋是誤了,制台為他學問好,請他做個書院的山長,後來改了學堂,便充總辦之職。萬帥是久聞大名的,當下見面,魏總辦行了鞠躬禮,萬帥說了些仰慕的話頭。魏總辦道:「大帥受驚了!方才他們是照外國禮敬愛大帥的意思。」

  萬帥卻不肯認做外行,連說:「那個自然,兄弟是知道的,也沒什麼可怪。」

  隨即同著看了幾種科學,萬帥點點頭道:「造詣果然精深,這都是國家的人材,全虧制軍的培植,吾兄的教育,才有這般濟楚。」

  魏總辦謙言:「不敢!還要大帥隨時指教。」

  萬帥看見學生一色的窄袖對襟馬掛,如兵船上兵士樣式一般,甚為整齊,大加歎賞道:「衣服定要這般,才叫人曉得是學堂中人,將來要替國家出力的。上海學堂體操用的外國口號,我們這裡不學他,究竟實在的多了,莫非都是制軍之意?」

  魏總辦道:「這都是晚生合制軍酌定的。」

  兩下談得投機,萬帥就要在學堂吃飯。魏總辦正待招呼備菜,萬帥止住,說合學生一起吃。雖然這般說,魏總辦到底叫廚房另外添了幾樣菜。萬帥走到飯廳,見一桌一桌的坐齊,都是三盤兩碗,自己合魏總辦坐了,雖多了幾樣,仍沒有一樣可口的。

  勉強吃了半碗飯,卻噎了幾次。魏總辦實在看不過,無奈深曉得這位撫台的意思,正顯得他能吃苦,並非自己不願供給,他今要迎合他的意思,只得如此,飯罷,有一位教員,又呈上一部新譯外國歷史,是恭楷謄好的,上面貼了一張紅紙簽條,寫的是:「五品銜候選州判上海格致書院畢業學生擔任教員某恭呈鈞誨。」

  萬帥打開看時,可巧有梭倫為雅典立法時的一句,萬帥皺一皺眉道:「我記得這梭倫是講民約的,這樣書不刻也罷,免得傷風敗俗壞了人心術。」

  那教員啞口無言,掃興而去。

  始終這位教員,被魏總辦辭退,這是後話,不表。

  且說撫院回轅,依舊是魏總辦率領學生站班恭送,萬帥對魏總辦謙謝一番,然後登車而去。次日,到各廠觀看,卻是坐的綠呢轎子。看過各廠之後,順便去會制台,著實恭維一泡,說「湖北的開通,竟是我們中國第一處了。這都是老前輩的苦心經營。只是目今所重的是實業,晚生愚見,以為工藝也是要緊的,不知老前輩還肯提倡否?」

  制軍道:「兄弟何嘗不想開辦工藝學堂,只因這省經費支絀,從前創幾個學堂,幾個機廠,弄得筋疲力盡,甚至一萬現款都籌不出來。全虧前任藩司設法,用了一種台票通行民間,倒也抵了許多正項用度,現在這法又不興了。庫款支絀,朝不謀夕,如何周轉得來呢?兄弟意中,要辦的事很多,吾兄可有什麼妙策,籌些款項?左右是替皇上家出力,同舟之誼,不分彼此的。」

  萬帥道:「那是應當盡力,但目下也只有厘金還好整頓,待會藩司計議,總有以報命便了。」

  正在談得熱鬧,門上來回:「鐵路上的洋員有事要見大人。」

  制軍躊躇道:「鐵路上沒有什麼交涉事件,他來找我則甚?」

  萬帥起身要辭,制軍留住道:「恐有會商的事件,請吾兄一同會他談談何如?」

  便吩咐那洋人進來。

  不知端的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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