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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 通賄賂猾吏贈川資 聽攛撥礦師索賠款(2)


  首縣無話可說,下來之後,照實告訴了金委員。金委員也自懊悔,當時不該責打黃舉人,又把他們一幫人統通收在監裡,事情辦的操切,便不容易收場。既而一想,到了上頭,一切事可以推在外國人身上,與我不相干涉;我今樂得趁此機會,弄他們兩個。

  便與首縣再四商量。說兩千銀子,叫我洋人面前如何交代?凡事總求大力。並且自己跌到一萬。不能再少。首縣無奈,只得重新替他說項。柳知府從二千五百加起,加到三千,一口咬定不能再加,首縣出來,又與金委員說過,金委員只是一味向他婉商。首縣因為太尊面前不好再說,只得自己暗地裡送了金委員一千兩銀子,好在一錢不落虛空地,將來自有作用,便告訴他說:「這是兄弟自己的一點意思,送與吾兄路上做盤川,不在賠款之內。」

  金委員接受之下,心上倒著實感激他,而恨柳知府刺骨,口說:「吾兄的一千兄弟一定領情,至於太尊聽說的三千,兄弟也犯不著同他爭論,只要外國人沒得話說,樂得大家無事。」

  首縣見此事他自己安排停當,外國人回省有金委員一力幫襯,以後萬事可以無慮,便也不再多講,一笑辭去。

  這裡金委員見柳知府許賠的數目,不能滿其欲壑,回至房中,便向礦師攛掇,並說了柳知府許多壞話。礦師道:「我看這裡的府縣二位,都不肯替我們出力,倒是營裡還替我們拿到幾個人。」

  金委員道:「鬧事的那一天,柳大人是一直關著二門,躲在衙門裡,虧得首縣大老爺先同了捕廳到街上彈壓,後來半夜裡又同了我去捉那個姓黃的,整整一夜沒有睡覺。首縣大老爺,那天倒很替我們出力。如果不是他,那姓黃的首犯怎麼會拿得著呢?」

  礦師道:「看他不出,倒是一個好官。那位柳大人,我們同他初次見面,看他的人很是明白,怎麼他倒不替我們出力?」

  金委員道:「不替我們出力也罷了,如今我們的行李通統失掉,住在這裡不得回省。我去同他商量借幾千銀子做盤川,他不但一毛不拔,而且捉來的人,他也不審,也不問,不知道要把我們擱到那一天!」

  礦師道:「我是他們總督大人請來的,他得罪我,就是得罪他們總督大人。我的行李,是一絲一毫不能少我的,少了一件,叫他拿銀子賠我。我們上下六七個人,總共失落多少東西,定要他賠多少銀子,快算一算,開篇帳給我,我去問他討,少我一個也不成功。」

  當下金委員便親自動手,開了一篇虛帳,算了算,足足二萬六千多兩銀子,交給礦師,便一齊跑到花廳上請見柳知府。柳知府聞報,趕忙出來相會。只見礦師氣憤憤的照著他說道:「柳大人!你可曉得我是誰請了來的?我是你們貴總督大人請來的。到了你這地方,你就該竭力的保護才是。等到鬧出事來,我們好容易逃出性命,你又叫鄉下人把我們捆了上來。承你的美意,總算留我們在衙門裡住。現在,拿到的人既不審辦,我們失落的東西也不查考。我們現在也不要貴府辦人,也不要你賠我們的行李,只要問你借兩個盤川,好讓我們回省銷差。至於鬧事的人,你既不辦,將來我只好托你們總督大人替我們辦。我們失落的東西,現在有篇帳在這裡,一共是二萬六千多兩銀子,我們帶回武昌,不怕你們總督大人不認,少我一個也不成功。」

  一席話弄的柳知府摸不著頭腦,連說這是那裡來的話?鬧事的人是你們金老爺拿到的,打也打了,收監的也收在監裡了,還要怎樣?

  柳知府話未說完,礦師接嘴道:「可又來!全虧了我們金老爺,還拿到幾個人,要你們地方官做什麼用的?柳知府道:「那天我還叫首縣先出去彈壓,後來又叫他幫著拿人。」

  礦師道:「是了!一城裡頭,只有首縣大老爺,還替我們出把力。」

  柳知府聽了,真是又氣又惱,接著說道:「你們失落的東西,我已經應允了三千,難道不是銀子?況且這銀子,都是我自己捐廉,難道還去剝削百姓不成?」

  礦師道:「你三千銀子我沒看見,你交給那一個的?我的帳總共是二萬六千多銀子,這三千是賠那一項的?」

  柳知府道:「說三千就是三千,還有什麼說話不當話的?」

  其時金委員也坐在一旁,見柳知府講到三千的話,這句話原是有的,是他吃了起來,沒有同洋人說,倘若當面對出,未免難以為情,趕緊站起來解勸,好打斷這話頭,因向礦師說道:「我們出來已經不少日子了,現在須得趕緊回省的銷差。柳大人這邊能夠再添上兩千,自然是再好沒有。倘若不能,就是三千,我們回去的盤川,也將就夠用了。這裡的事情,好在柳大人也要通稟上頭,且看上頭意思如何,再作道理。」

  那礦師本來還想同柳知府爭長論短,聽見金委員如此一說,也就罷手。只有柳知府到底是個忠厚人,心上還著實感激金委員替他排難解紛,便同礦師說:「我這裡三千是現成的,倘要再多,實實湊不出來。幾時動身,檢定日子,好叫縣裡預備。」

  當下金委員便同礦師商量,後天一準起身。金委員又同柳知府說:「要先支幾百兩銀子製備行裝。」

  柳知府也答應了,立即傳話賬房,先送五百兩銀子過去。次日,柳知府將銀子一併找足,礦師出立收據。是晚,柳知府又特地備了一席的滿漢酒席,邀了營、縣作陪,賓主六人,說說笑笑,自六點鐘入席,直至二鼓以後,方才散席。席面上所談的,全是閒話,並沒有提到公事。次日,營、縣一同到府署會齊,送他幾個起身。府、縣各官,一齊送至城外,方才回來,金委員同了洋人、翻譯、自回武昌不提。

  且說柳知府回到衙中,先與刑名師爺商量,這事如何申詳上憲?擬了稿子,改了再改。畢竟柳知府有點學問,自己頗能動筆,便將這事始末,詳詳細細,通稟上憲。並說現在鬧事的人,都已拿到,收在監裡,聽候發落。但未題到停考一節,又把武童鬧事,及拆毀府大堂情形,改輕了些。稟帖發出,又傳了各學教官到府諭話,告訴他們洋人已去,前頭武考未曾考完,定期後天接考下去,叫各教官去傳知各考童知道。誰知到了這天,來赴考的,甚是寥寥,卻是為何呢?一半是為了川資帶的有限,不能久待,早已回家去的;一半是此番鬧事,武童大半在場,恐怕府大人借考為名,順便捉拿他們,因此畏罪不敢來的,十分中倒有五六分是如此思想。所以赴考的人,比起報名的時候,十分中只來得一二分。柳知府無可如何,只好草草完事。

  至於那些紳士們,也曾來催問過好幾次,柳知府推誠布公的對他們說:「這事情已經稟過上頭,只得聽候上頭發落。至於拿到的人,但有一線可以開脫他們的地方,我沒有不竭力的替他們開脫,還有武童聚眾,以及打壞本府大堂這些事情,通統沒有敘上。」

  眾紳士道:「大公祖體恤我們百姓,誠屬地方之福,但這事實實在在是因停考而起。」

  柳知府無可說得,只有深自引咎。眾紳士別過。有幾個忠厚的,也不再來纏擾,專聽上頭回批,有幾個狡猾的,早已擬就狀詞,到省城上控去了。

  有分教:宵小工讒,太守因而解任;貪橫成姓,多士複被株連。欲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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