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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長孫肖不忘生死請旨歸娶報深仇 管青眉巧變姓名暗地養姑行大孝(2)


  過不得一兩日,隨即上了一疏,內稱有母獨居於家,又稱有玉支機之聘,未曾完娶,請旨歸省歸娶。因閣裡有人,過不得數日,就命下准了。長孫肖見聖旨批准,遂一面打點起程不題。

  卻說卜成仁,自見管小姐刎死之後,料想管侍郎回朝,斷斷不肯干休,因早已著人將前事細細俱報知父親卜尚書,要他等管侍郎回朝,即設法求他,或者尚可挽回。卜尚書牢記在心,要等管侍郎回來挽回。

  不期管侍郎尚未回來,而長孫肖早已中了榜眼,請旨歸娶矣。心下十分著急,因想道:「長孫肖請旨歸娶者,管小姐也。管小姐既死,卻將誰人與他歸娶?歸娶無人,自然要追究到刎死,並威逼之情。若追究了出此情,再上一本奏知朝延,聖上又最重倫常,恐兒子成仁這一死,雖插翅亦不能逃矣。要挽回,除非此時求他。但他一個新榜眼,從無半面,卻如何說得入去。」

  再四尋思,並無門路。只想了兩三日,方才想起長孫肖是王相公得意門生,除非去求王相公,與他做個人情,這事方有三分機括。

  遂連夜備了一副厚禮,來見王相公。一相見,便先是一跪,王相公忙扯住道:「這是為何?」

  卜尚書道:「求老太師救小兒之命。」

  王相公請他坐下,複問道:「令郎為著何事,至有性命之憂!」

  卜尚書道:「貴門生長孫肖榜眼,請旨歸娶的這位管小姐,不知為著何事,忽然自盡。因小兒向日求親不允,有些口角,道路之口,遂牽到小兒身上。今貴門生,奉旨歸娶,明日歸娶無人,恐一時不察,誤聽人言,信虛為實,形之章奏,則小兒臨期莫辯,未免有性命之憂。故晚生特來求老太師,先賜鼎言一聲,管小姐之死,實與小兒無干,則恩同再造矣。」

  王相公聽了,大笑道:「老塚宰休得取笑,何自家翁婿不言,而托本閣言之?」

  卜尚書聽了,大驚道:「老太師此言甚奇,誰為翁?誰為婿?」

  王相公道:「塚宰為翁,榜眼為婿,本閣知之久矣,豈老塚宰反不知耶?」

  卜尚書道:「老太師何以知之?且知此事何以為據,莫非不確?」

  王相公道:「怎麼不確,長孫榜眼玉支機之聘,已送入於令愛矣。而令愛詠玉支機答聘之詩,長孫榜眼已收藏如奇寶。前在杭州西湖,失之于蒯相公。本閣近來為之取歸此詩,本閣親眼見,親手送,確莫確於此矣。老塚宰何尚生疑?」

  卜尚書見王相公說得鑿鑿可據,不禁又驚又喜道:「若果如此,則小兒之生有一線矣。但不知小兒幾次書來,為何再不提起?」

  王相公道:「令郎不提起,有個緣故。」

  卜尚書道:「有甚緣故?」

  王相公道:「令郎結此婚者,原非本意,只不過要謀奪管小姐之婚,欲以此為香餌,要令長孫榜眼吞此吐彼也。不期長孫榜眼吞吐尚未分明,而令郎早已與管小姐結此生死冤家矣。若揆情度理論來,則令愛與長孫之結婚假也,令郎于管小姐之威逼真也。然為今之計,行聘有物,答聘有詩,老塚宰若執假以為真,則長孫榜眼萬萬不能前其非真而是假婚姻。倘弄假而成真,則威逼之情能真而亦假矣,老塚宰不可不認真而圖之。」

  卜尚書聽了,大喜道:「老太師妙論,真有起死回生之力。不惟使小兒少寬法網,且可令小女得此佳婿,何快如之。但不知如今要認真,卻如何認起?」

  王相公道:「這不難。老塚宰只消說,此婚令郎久已報知,但未曾會面,今複請學生為媒,申明前約,以圖相見。」

  卜尚書道:「老太師之算,神算也,妙不容言。即求老太師鼎力一言之,倘邀其允,當治酒以成其禮。」

  王相公允了。卜尚書因再三致謝而去。正是:

  慢言奸計有千般,天定婚姻只一端。
  若使直來還直往,安能人事有波瀾。

  王相公因受了卜尚書之托,只得請了長孫肖來,道達卜尚書之意。因說道:「若論卜成仁之奸惡,本不當與他結婚。但細玩卜小姐答聘之詩,誠一代之佳女,不可失也,雖管小姐義不能忘,然不幸遭變矣,未有終身無內助之理。若欲有內助,舍卜小姐而他求,則非義矣。不知榜眼以為何如?」

  長孫肖道:「老恩師台教,自是金玉。但管小姐既識門生于貧寒之時,又周旋門生于患難之際,此知己也,此恩人也,已不可忘。何況臨終一死,未必不為門生之節義。思量及此,雖剖心從之,亦難報德。奈何才聞其死,即欲改圖。乍得一官,便謀授室。無情無義,恐狗彘不食其餘。」

  言未及終,早已涕淚如雨。

  王相公見了,亦不禁慘然歎息道:「無忝義夫也。此議言之太早,是予過也。只是還有一說,卜小姐婚議,出之卜成仁,或有不誠,然卜小姐受聘答詩,則未嘗不誠也。賢契守一,固可敬也,而女子從一,若令其無歸,亦可念也。」

  長孫肖聽了,沉吟半晌,無言可答。但說道:「乞容門生且歸完娶之案,看作何了結,然後可行可止,再商其他,或亦無傷。」

  王相公道:「這個自然。但報仇之事,昨已有報管侍郎不日還朝,彼自應料理,賢契似可不必破面。」

  長孫肖道:「管小姐既已香銷玉碎,便寸斬卜成仁,亦于管小姐無補。所謂報仇者,不過表生人感憤之心耳。若論感憤報仇,即殺身碎首,亦所不惜,又何惜乎破面。但既蒙老恩師吩咐,敢不佩領。容門生到彼,再揣情罪而行,以報台教何如?」

  王相公道:「如此足矣。」

  長孫肖遂發牌而行。正是:

  正人作事不容輕,酌儀裁情然後行。
  不是存心如此厚,焉能千古得留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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