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才子佳人 > 玉嬌梨 | 上頁 下頁
第十七回 勢位逼倉卒去官(2)


  楊巡撫道:「就是新科的蘇友白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這個蘇友白是河南人。」

  楊巡撫道:「他乃叔是河南人,故入藉河南,卻是金陵人。」

  張軌如大驚道:「原來就是蘇蓮仙兄,生員只道又是一個。」

  楊巡撫道:「兄與他有交情麼?」

  張軌如道:「蘇兄與生員最厚,他曾在生員園裡,住了月餘。」

  楊巡撫道:「如此卻好,本院有一女兒相托,意欲招他坦腹,他因注意白公之女,故再三不允。兄既與他相厚,就煩兄去與他說,白公為人執拗,婚姻事甚是難成,不如就了本院之婚,倘得事成,自當圖報。」

  張軌如打一恭道:「生員領命。」

  又飲了幾杯,就起身謝了辭出。張軌如回到下處,他心中暗想道:「我當初為白家親事,不知費了許多心機,用多少閒錢,我便脫空,他到中了一個進士,打點做女婿,叫我如何不氣。莫若設一計,使大家不成,也還氣得他過,且可借他奉承了撫台。只是小蘇一向想慕白小姐,若饑若渴。若只靠唇舌勸阻他,如何肯聽!我想白公家近事,他也未必得知,莫若調一個謊,只說白小姐死了,絕了他的念頭,則楊撫台之婚姻,不患不成。」

  算計定了,到了次日,備些禮物,寫了名帖,就來拜賀了。蘇友白門役傳報進去,蘇友白此時正無處訪白公蹤跡,見了張軌如名帖,心甚喜之。至見此人,便知白公消息矣。忙到寅賓館來相見。二人喜笑相迎,見禮畢,歡然就座。

  張軌如道:「兄翁突然別去,小弟無日不思。今欣相逢,然咫尺有雲泥之隔了,不勝欣慶了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常思高情,僥倖後即欲遣候,奈道遠莫致。前過金陵,又緣憑限緊急,不能造謁,惆悵至今,今欣逢光臨,曷勝快慰,請問吾兄,當白太玄家西席,待兄旦夕不離,為何卻舍而遠出?」

  張軌如道:「小弟初見,原只為貪他令愛,此兄翁所知也。後來他令愛死了,小弟還只管依戀何用,故此辭了。」

  蘇友白大驚道:「那個死了?」

  張軌如道:「就是他令愛白小姐死了,兄台難道還不知麼?」

  蘇友白驚得癡呆了道:「小弟怎生知道。」

  因問:「幾時死的,得何病症?」

  張軌如道:「死是去年冬間,大都女子有才,不是好事,白小姐自恃有才,終朝吟詠,見了那些秋月春花,好不感傷,又遇著這等一個強倔父親,一個女婿,選來選去,只是不成。閨中抱怨,染成一病,懨懨不起,醫人都說弱症,以小弟看來,總是相思害死了。」

  蘇友白聽說是真,不覺撲簌簌落下淚來道:「小弟遲歸者,為功名也。為功名者,實指望功名成,而僥倖小姐一日之婚姻也。今日功名雖成,而小姐已逝,則是我為功名所誤,小姐又為我所誤也。古人雲:『我雖不殺伯仁,伯仁實由我而死。』冥冥之中,負此良友,正今日小弟,與白小姐之謂也,寧不痛心乎!」

  張軌如道:「公庭之上,士民觀瞻,兄翁似宜以禮節情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古人有言:『情之所鐘,正在我輩。』又言:『禮豈為我輩而設。』小弟何人,仁兄奈何不諒?」

  張軌如道:「兄翁青年科第,豈患天下無美婦,而必戀戀於此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小弟平生所慕白小姐一人而已,今白小姐人琴俱亡,小弟形影自守,決不負心而別求佳麗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一時聞信,自難為情也,怪兄翁不得。凡是一身上關宗祧,中系蘋藻,豈當為硜硜之言,兄翁亦當漸漸思之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仁兄愛我,話出至情,但我心匪石,恐不能轉也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兄翁過悲,到是小弟多言了,小弟且別去,改日再來奉慰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方寸之亂,不敢強留,容日奉扳,再領大教。」

  說畢,二人相送別去。

  到次日,蘇友白去回拜了。張軌如又勸道:「兄翁雖與白小姐有憐才之心,而實無婚姻之約。若必欲以白小姐之死而不娶,則是以桑濮待白小姐矣。近聞楊撫台有一小姐,才美出倫,前托府尊來扳兄翁,兄翁以先聘白小姐為辭,今聞白小姐已死,則兄翁再無推託之義,又知小弟在兄翁愛下,故托小弟再言之,兄翁不可錯了主意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小弟雖愚,出於至性,今日婚姻,實有不忍言者。撫台之命,萬萬難從,兄翁轉辭。」

  張軌如只百般苦勸,蘇友白只百般辭。張軌如沒法,只得回復楊巡撫,將蘇友白反復的言語,一一說了。楊巡撫笑道:「且由他,兄請回我是有處。」

  正是:

  采不得香蜂蝶恨,留春無計鶯燕羞。
  花枝失卻東皇意,雨雨風風那得休。

  卻說楊撫見蘇友白不從親事,懷恨在心,就批發幾件疑難之事,與蘇友白審問。蘇友白審問明白,申詳上去,多不合撫台之意,往往駁下來。友白審了又審,上面駁了又駁。幾件事完了,又發幾件下來。或是叫他追無主贓銀,或是 拿無影的盜賊。弄得個蘇友白日日奔忙,事完了,又討不得一些好意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