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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有騰挪背地求人(3)


  茶罷,蘇有德就起身告辭。白公道:「多承遠顧,本當小飯,但初識荊,未敢草草相褻,容擇吉再當奉屈。」

  蘇有德道:「蒙賜登龍,已出望外,何敢複有所叨。」

  遂一恭辭出。白公遂送出大門外,再三鄭重而別。家人將禮物呈上,白公點了六色,餘者退壁。蘇有德見白公相待甚殷,以為事有可圖,滿心歡喜不題。

  卻說白公退入後堂,小姐接著忙問道:「今日是何客來拜?」

  白公道:「今日不是他客,就是你母舅有書薦來求親的蘇生。」

  就將吳翰林的書遞與小姐。小姐接了一看,看見蘇生,滿心以為是蘇友白,又見吳翰林前日為他選的即是蘇友白,愈覺不勝之喜,轉故意問道:「此生叫甚名字,其人果知母舅之言否?」

  白公道:「此生叫做蘇有德,前日為母舅曾面對我說他考案首,有才情,人物風流,今日書中又如此稱揚。今日我見其人,骨相到也富厚,言談到也爽利,若說十分風流,則未必矣。」

  小姐聽見叫蘇有德,只因心下有個蘇友白,就誤認是他,萬萬不疑。白公雖說未必風流,一轉不深信道:「母舅為孩兒選擇此生,非一朝一夕,或亦有所取也,為何又與爹爹選擇不同?」

  白公道:「我今乍見,或者不能盡其底裡,改日少不得請他一敘,再細細察看,但只是已有一個張郎在此,卻如何區處?」

  小姐道:「不必有意偏向,爹爹只以才貌為去取可也。」

  白公道:「蘇生雖非冠玉之美,較之張郎似為差勝。若論其才,張郎數詩吾所深服,蘇生只據母舅言之,我尚未一試,實是主張不定。」

  小姐心下暗想道:「蘇生與張郎好醜,相去何止天淵,爹爹素稱知人,今日為何這等胡塗!想是一時眼花。只叫他二人一會,自分玉石矣。」

  因說道:「涇渭自分,黑白難掩,若爹爹尚遲疑不決,何不聚二生於一堂,命題考試,誰妍誰媸可以立辨,異日去去取取,彼亦無怨也。」

  白公道:「此言甚是有理,我明日請蘇生,就請張郎陪,臨時尋一難題目考他,再定個優劣便了。」

  正是:

  風雨相兼至,燕鶯雜遝來。
  若非春有主,幾誤落蒼苔。

  按下白公與小姐商量不題。

  卻說張軌如與白公家人最熟,這日蘇有德來求親之事,到次日早有人報與張軌如。張軌如聞知大驚,問道:「此人是誰?」

  報他的道:「此人是金陵學裡秀才,叫做蘇有德。」

  張軌如聽了,不知音同字不同,卻也認做蘇友白,心下道:「這小畜生,我說他為何就不別我而去,原來是去央吳翰林書來做媒,要奪我已成之事。況我在此,雖為姻事,名色卻只是西賓,他到公公正正來求親,考又考他不過,人物又比他不上,況我的新柳詩,紅梨曲又是他做的,倘白公一時對會出來反許了他,我用了許多心力豈不枉費了!必設一計驅逐了他,方遂我心。」

  想了一回,忽然想起道:「小蘇曾對我說,吳翰林有個女兒招他,他不肯,吳翰林甚是怪他,為何又轉央他來說親,此中尚有些古怪。」

  正躊躇間,忽見管門的董榮拿了個請帖來,說道:「老爺請相公明日同金陵來的蘇相公敘敘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小老來的好,我正要問你,昨日那蘇相公來見老爺,為著何事?」

  董榮道:「是我們吳舅老爺薦來求小姐親事的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你們舅老爺說他有甚好,就薦他來?」

  董榮道:「這話說起來甚長,我家老爺在北京時,我家小姐曾在舅老爺家住了些時,那時舅老爺見這蘇相公考了個案首,又見他在那裡題得詩好,就要將我家小姐許配他,只因這蘇相公不肯,就拋撇了,近日不知為甚,這蘇相公又從了,故此舅老爺才寫書薦他求親。」

  張軌如冷笑道:「這等說起來,你家老爺與小姐一向要選才子都是虛名,只消央個大分上便好了。」

  董榮道:「張相公如何這等說,老爺因這蘇相公有真才,才選他,為何卻是虛名?」

  張軌如道:「小老何這等眼鈍,這人你曾見過,就是前日同我來送新柳詩,你老爺與小姐看了不中意笑的。」

  董榮道:「那裡是他,我還記得那日同張相公來的,是個俊俏後生,這位蘇相公,雖然年紀不多,卻是敦敦篤篤一個人,那裡是他!」

  張軌如驚問道:「既不是他,為何也叫做蘇有白?」

  董榮道:「名帖上是蘇有德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是那兩個字?」

  董榮道:「有是有無之有,德是德行之德。」

  張軌如聽了,又驚又喜道:「這又奇了,如何又有一個人?」

  董榮道:「相公明日會他,便知端的,相公請收了貼子,我還要去請蘇相公哩。」

  說罷,便放下帖子。張軌如暗想道:「既不是蘇友白,我的腳跟便可立定了。記得吳翰林要招女婿與考案首的小蘇,明明說是他的事,為何此人又討得書來,莫非亦有盜竊之弊,明日相見時,我慢慢觀他動靜,敲打他兩句。倘若假便自立腳不穩了。」

  心下方才有歡喜。不題。

  卻說董榮拿了一個請帖,直到馬村蘇家來問。蘇有德接了請帖,就留董榮酒飯,再問道明日還有何客?董榮道:「別無他客,止有本府館中張相公奉陪。」

  蘇有德知是張軌如,便不問了。董榮吃完酒飯,作謝過,道說:「蘇相公,明日千萬早些來。路遠免得小人再來。蘇有德道:「不敢再勞,我自早來就是了。」

  董榮去了。蘇有德又躊躇歡喜道:「我的事,張軌如是神仙也不知道。他的事,誰知都在我腹中。他若不遜,便將底揭出,叫他置身無地。」

  因這一算,有分教——欲鑽無地,掬盡西江。正是:

  人有害虎心,虎無傷人意。
  鷸蚌兩相爭,原是漁人利。

  不知明日二人相見,正是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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