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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 醜郎君強作詞賦人(3)


  遂將筆硯移到蘇友白麵前,蘇友白提起筆蘸墨,就在原稿上和韻一首道:

  風最輕柔雨最時,根芽長就六朝枝。
  畫橋煙淺詩魂瘦,隋苑春憐舞影垂。
  拖地黃金應自惜,漫天白雪為誰思。
  流鶯若問情長短,請驗青青一樹絲。

  蘇友白寫完了,便遞與二人道:「勉強應教,二兄休得見笑。」

  二人看見蘇友白筆也不停,便信手頃刻做完了一首詩,甚是驚駭。拿來念了兩遍,雖不深知其味,念來卻十分順口,不似自家的七扯八拗,因稱讚道:「蘇兄原來也是一個才子,可敬,可敬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小弟菲才獻醜,怎如得張兄金玉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蘇兄不要太謙,小弟也是從來不肯輕易稱讚人的,這首詩果然和得敏捷而妙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張兄佳作已領教過,王兄妙句還要求教。」

  王文卿笑道:「小弟今日詩興不發,只得明日見小姐方做哩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王兄原來這等有深意,但不知這小姐等閒得見一面麼?」

  王文卿道:「兄要見他,這也不難,只是那小姐才甚高,只怕兄這一首詩還打他不動,兄若有興再和他一首,小弟與張兄便同去見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王兄不要失信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王兄最是至誠君子,小弟可以保得,只要兄做得出。」

  蘇友白此時也有幾分酒興,又一心思想白小姐,便不禁詩興勃勃,提起筆來,又展開一幅箋紙,任意揮灑,不消半刻,早又和成一首新柳詩,遞與二人看。二人看見這等快當,都嚇呆了,口中不言,心下都暗想道,這才是真正才子。細細展開一看,只見上寫著:

  綠暗紅稀正得時,天然羞殺桃杏枝。
  已添深恨猶開掛,偏斷柔魂不亂垂。
  嫩色陌頭原有悔,畫眉窗下豈無思。
  如何不待春蠶死,葉葉枝枝自吐絲。

  二人讀完了,便一齊拍案道:「好詩!好詩!真做得妙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醉狂何足掛齒,那小姐若有可見之路,還要仗二兄攜帶。」

  王文卿道:「這個一定,到不曾請教,尊兄不似這村裡人,貴鄉何處,因甚到此,今寓在何處?」

  蘇友白道:「小弟是金陵人,欲往句容鎮有些勾當,因天色晚了,借寓在前面觀音寺裡,偶因步月,幸遇二兄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原來就是金陵人,隔不得數十裡之遙,原是同鄉,今年鄉試還做得同年著哩。」

  因問道:「貴城中吳翰林諱珪的,兄相認麼?」

  蘇友白道:「認是認得的,只是與小弟有些不睦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卻是為何?」

  蘇友白道:「他有個令愛,要招小弟為婿,小弟因見他人物中中,不肯應承,故此不悅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原來如此。」

  王文卿道:「我就說只是京城人物,若是別方小郡縣,那有這等高才。兄既寓在觀音寺,一發妙了,明日同去,好見小姐。」

  蘇友白待明早到句容鎮上起了課,還趕到叔子船上去,因為聽說白小姐能彀一見,便把去的念頭,丟在一邊。只管小姐長小姐短,在二人面前叮囑。二人也一心想著小姐,他便也不覺厭煩。三人到是說得有興,又移了酒到月下吃來,直吃到酩酊大醉,方才起身,王張二人直送出園門。蘇友白臨行又囑咐道:「明日之所約,千萬不可忘了。」

  二人笑道:「記得記得。」

  二人別了。此時有三更時候,月色轉西。

  蘇友白照舊路回到寺中去睡。心下暗想道:「我只道佳人難得,尋遍天涯未必能有,不料才走出門,便訪有下落,可謂三生有幸矣。」

  又想道:「訪便訪著,只恐明日未必能見,弄成一個虛相思,卻將奈何?」

  又想道:「既有其人,便蹈湯赴火,總在這裡,要尋他一見。」

  左思右想,直捱到五更時候,方才睡去。正是:

  情如野馬下長川,美色無端又著鞭。
  若要遊韁收得定,除非花裡遇嬋娟。

  按下蘇友白不提。

  卻說蘇禦史見承差來回復說,蘇友白隨後就來,滿心歡喜。不多時又見行李來了,隨即吩咐家人道:「晚飯且不要拿來,候大相公來了,一同吃罷。」

  直等到點燈也不見來,又等了一會,更樓撾鼓已打一更。蘇禦史想道:「此時不來,想是家中事物未曾完得,一定明早來了。」

  遂自家吃了夜膳去睡。到次日,又不見來。只得仍叫承差飛馬去接。承差去了一日,回來稟道:「小的到相公家裡,他家一個老管家說道昨日一邊行李出門,一邊就騎馬來,不知為何不到。」

  蘇禦史聽了大驚,因想道:「莫不是到娼妓人家去了?」

  因叫昨日送行李的家人來,問道:「你相公閒時在家,與甚人來往,莫非好嫖賭麼?」

  家人稟道:「相公從來不嫖不賭,閒時只愛的是讀書,逢著花朝月夕,做些詩詞歌賦,吃幾杯酒,便是他取樂的事了。舊年還與兩個朋友往來,近因黜退了秀才,連朋友往來也稀疏。」

  蘇禦史道:「相公既憤志讀書,又不嫖賭,為何到把秀才黜退?」

  家人道:「只為前日學院來考了一個案首,又有一個鄉官家,愛相公的才學,便要招相公為婿,相公不知何故抵死不允。那官宦惱了,竟與學院說知,不料那學院與鄉宦恰是同年同門,連學院也惱起來,因此就把個秀才白白弄吊了。」

  蘇禦史聽了,更嗟訝不已。

  又差人分頭,各處找尋了三四日,竟無蹤跡,沒奈何,只得悵悵開船而去。正是:

  汪羊今日歎多歧,失馬從來不易知。
  誰道貪花蜂與蝶,已隨春色到高枝。

  不知蘇友白畢竟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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