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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 醜郎君強作詞賦人(2)


  那個穿綠袍的說:「枝字韻不打緊,只這絲字是個險韻,費了心了,除了我老張,再有那個押得來?」

  穿白的說:「果然押得妙,當今才子,不得不推老兄,再做完了這兩句,那親事便穩穩有幾分了。」

  穿綠的便歪著頭,想了一想,吟了又吟,直唔唧了半晌,忽大叫道:「有了,有了,妙得緊,妙得緊。」

  慌忙拿筆寫在紙上,遞與穿白的看。穿白的看了,便拍手打掌笑將起來,道:「妙!妙!真個字字俱學老杜,不獨韻押得穩,而且結得有許多感慨。兄之高才,弟所深服者也。」

  穿綠的道:「小弟詩已做成,佳人七分到手,兄難道就甘心罷了?」

  穿白的道:「小弟往日詩興頗豪,今夜被兄壓倒,再做不出,且吃幾杯酒,睡一覺,養養精神,卻苦吟一首,與兄爭衡。」

  穿綠的道:「兄既要吃酒,待小弟再把此詩,高吟一遍,與兄聽了,下酒何如?」

  穿白的道:「有趣有趣。」

  穿綠的遂高吟道:

  楊柳遇了春之時,生出一枝又一枝。
  好似綠草樹上桂,恰如金線條下垂。

  穿白的也不待吟完,便亂叫起來道:「妙得甚,妙得甚,且賀一杯再吟。」

  遂斟一杯遞與穿綠的吃。穿綠的歡喜不過,接到手一飲而盡。又續吟道:

  穿魚正好漁翁喜,打馬不動奴僕枝。
  有朝一日乾枯了,一擔挑柴幾萬絲。

  穿綠的吟罷,穿白的稱羨不已。

  蘇友白在窗外聽了,忍不住失聲笑將起來。二人聽見,忙趕出窗外,看見了蘇友白,便問道:「你是何人,卻躲在此處笑我們?」

  蘇友白答道:「學生偶爾看月到此,因聞佳句清新,不覺手舞足蹈,失聲張笑,多得罪了。」

  二人看見蘇友白一表人物,說話又湊趣,穿白的道:「兄原來是個知音,有趣的朋友。」

  穿綠的道:「既是個妙人,便同坐一坐如何?」

  便一手將蘇友白扯了,同進亭子中來。蘇友白道:「小弟怎好相擾?」

  穿綠的道:「四海皆兄弟,這個不妨。」

  遂讓蘇友白坐下,叫伺候的人,斟上酒來。因問道:「兄尊姓大號?」

  蘇友白道:「小弟賤姓蘇,表字蓮仙,敢問二位長兄高姓大號?」

  穿綠的道:「小弟姓王,賤號是文章之文,卿相之卿。」

  因指著穿白的道:「此位是張兄,尊號是軌如,乃是敝鎮第一財主,而兼才子者也。這個花園,乃是軌如兄讀書的所在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如此失敬了。」

  因問道:「適聞佳句,想是詠新柳詩了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蓮仙只等耳聰,隔著窗子,便聽見了,詠便是詠新柳詩,只是有許多難處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有甚難處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最難是要和韻,因此小弟費盡心力,方得成篇,褻瀆尊聽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首唱是誰人,要兄如此費心?」

  張軌如道:「若不是個妙人兒,小弟焉肯費心?」

  蘇友白道:「既承二兄相愛,何不一發見教。」

  王文卿道:「這個話甚有趣,容易說不得的,兄要聽,可吃三大杯,再說與兄聽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有理有理。」

  遂教人斟上酒來。蘇友白道:「小弟量淺,吃不得許多。」

  王文卿道:「要聽這趣話兒,只得勉強吃。」

  蘇友白當真吃了三杯。張軌如道:「蘇兄是個妙人,說與你聽罷。這原倡乃是首前村一個鄉宦的小姐做的。那小姐生得賽西施勝王嬙,十分美貌,有誓不嫁俗子,只要是個才子,詩詞歌賦敵得他過,方才肯嫁。前日因到寺裡燒香,見新柳動情,遂題了一首新柳詩,暗暗在佛前禱祝道:若有人和得他的韻來,便情願嫁他。因此小弟與老王在此,拼著性命苦吟。小弟幸得和成,這婚姻已有幾分想頭,蘇兄你道好麼?」

  蘇友白聽了,明知就是白侍郎女兒,卻不說破,只說道:「原來如此,敢求原韻一看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兄欲看詩,再吃三杯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待小弟看了吃罷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也罷,也罷,只是看了要吃。」

  便去拜匣裡拿將出來,遞與蘇友白。蘇友白展開一看,卻是抄過的一個草稿兒,上面寫著新柳詩道:

  綠淺黃深二月時,傍簷臨水一枝枝。
  舞風無力纖纖掛,待月多情細細垂。
  嫋娜未堪持贈別,參差已是好相思。
  東皇若識垂青眼,不負春深幾尺絲。

  蘇友白看完了驚訝道:「天下怎有這般高才女子,可不令世上男人羞死。」

  便看了又看,念了又念,不忍釋手。

  張軌如道:「蘇兄也看彀了,這三杯酒難道不值,還要推辭?」

  蘇友白道:「若論這首詩,便是三百杯也該吃,只是小弟量窄奈何。」

  王文卿道:「我看蘇兄玩之有味,必長於此,若和得一首出,便免了這三杯罷。」

  張軌如道:「三杯酒不吃,到去做一首詩,蘇兄難道這等呆子。」

  蘇友白道:「小弟實是吃不得了,如不得已,情願杜撰幾句請教罷。」

  王文卿笑道:「何如,我看蓮仙兄有幾分詩興發作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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