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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 窮秀才辭婚富貴女(3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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遂取出書來,遞與蘇友白。蘇友白拆開一看,只見上寫著: 愚叔蘇潤頓首。書付賢侄覽:叔因王事馳驅,東西奔走,以致骨肉睽離,思之心惻,前聞嫂嫂亦辭世,不勝悲悼。聞你年學俱成,又是悲中一喜。但叔今年六十有二,景入桑榆,朝不保夕,而膝下無子息,汝雖能繼書香,然父母皆亡,終成孤立。何不移來一就,庶見同父猶子之情,兩相慰藉耳。此事叔慮之最詳,即告先兄先嫂于地下,亦必首肯。侄慎勿疑,差人到時,可即發行裝同來,立候發舟,餘不盡言。 蘇友白看完了書,心下暗想道:「家人是已貧乏,一個秀才又黜退了,親事又都回絕,只管住在此處,亦覺無味,莫若隨了叔父,上京一遊。雖不貪他富貴,倘或因此訪得一個佳人,也可完我心願。」 主意已定,隨對眾人說道:「既是老爺來接,至親骨肉,豈可不去。但此處到江口,路甚遙遠,恐怕今日到不到了。」 眾人道:「老爺性急,立候開船,這裡到江口,有八十裡路。有馬在此,若肯就行,去到那邊裡還甚早。」 蘇友白道:「既如此,列位可先去回復老爺,我一面打發行李,一面隨後就來。」 隨即封了一兩銀子,送與眾人道:「匆匆起程,不及留飲,權代一飯。」 眾人道:「大相公是老爺一家人,怎敢受賞。」 蘇友白道:「到從直些,不要耽擱工夫。」 眾人受了先去,留下一匹好馬。蘇友白隨即吩咐老家人叫做蘇壽,留他在家中看守房屋。又打點些衣服鋪陳之類,結束做兩擔,叫人挑了,先著一個家人送到江口。自家只帶一小廝,叫做小喜。當下吩咐停當,隨即上馬要行。爭奈那匹馬最是狡猾,見蘇友白不是久慣騎馬的,又無鞭子打他,便立定不走。蘇友白忙忙將韁繩亂扯,那馬往前走不得一步,把屁股一掀,到往後退了兩步。蘇友白心下焦燥:似這般走,幾時到得。家人蘇壽說道:「馬不打如何肯走,舊時老相公有一條珊瑚鞭,何不取了帶去,便不怕他不走了。」 蘇友白道:「正是,我到忘了。」 叫人取出,拿在手裡,照馬屁股盡力連打了幾下。那馬負痛,只得前行。蘇友白笑道:「這畜牲不打,便不肯走,可見人生處世,一日不可無權。」 此時春風正暖,一路上柳明花暗。蘇友白在馬上觀之不盡,因自想道:「吳家這頭親事,早是有主意辭脫了,若是沾了手,那得便容你自由自在到京中去尋訪。」 又自想道:「若有福分,撞得一個便好。若是撞不著,可不辜負我一片念頭。」 又想道:「若是京中沒有,便辭了叔父出來,隨你天涯海角,定尋他一個才罷。」 心中自言自語,不覺來到一個十字路口。忽岔路跑出一個人來,將蘇友白上下一看,口裡道一聲:「果然有了。」 便雙手把韁繩扯住。蘇友白因心下友思亂想,不曾防著,猛然裡吃了一驚,忙將那人一看,只見那人: 頭戴一頂破氊帽,歪在半邊。身披一領短青布夾襖,懷都開了。腳穿一雙綁腿蒲鞋,走得塵灰亂迸。滿身上汗如雨流。 慌忙問道:「你是甚麼人,為何扯住我的韁繩?」 那人跑得氣喘吁吁,一時答應不清,只道:「好了,有下落了。」 蘇友白見那人說話胡塗,便提起鞭子要打。那人慌忙道:「相公不要打,小人的妻子不見了,都在相公身上。」 蘇友白大怒道:「你這人好胡說!你的妻子不見了于我何干,我與你素不相識,難道我拐了你的?」 那人道:「不說是相公拐我妻子,只是我的妻子要在相公身上見個明白。」 蘇友白道:「你這人一發胡說,我是過路人,你的妻子如何在我身上見明白。你敢是短路小人,怎敢青天白日攔住我的去路。我是蘇巡按老爺的公子,你不要錯尋了對頭!」 持起鞭子夾頭夾臉亂打。小喜趕上,氣不過,也來亂打。 那人被打慌了,一發說不清,只是亂叫道:「相公住手,可憐我有苦情。我實不是小人。」 口裡雖然叫苦,卻兩手扯住韁繩死也不放。」 此時過路的及村中住的人,見他二人有些古怪,不知為何,便都圍上來看。蘇友白亂嚷道:「天下有這等奇事,你不見了妻子,如何賴我過路人!」 那人道:「小人怎敢圖賴相公,只求相公把這根鞭子賞與小人,小人的妻子就有了。」 看的人聽見,都一齊笑起來道:「這人敢是個瘋子,如何不見妻子,一根馬鞭便有?」 蘇友白說道:「我這根馬鞭子是珊瑚的,值幾兩銀子,如何與你?」 氣不過,提起鞭子又要打。那人叫起來道:「相公慢打,容小人說個明白。」 眾人勸道:「相公且息怒,待問個明白再打不遲。」 便問那人道:「你是那裡人,有甚緣故,可細細說明。」 那人道:「小人是丹陽縣楊家村人,小人叫做楊科,數日前,曾叫妻子到城中去贖當,不知路上被甚人拐去,日日追尋,並無消息。今日清晨在句容鎮上,遇著個起課先生,小人求他起了一課,他許我只在今日申時三刻便見,小人又問他,該向那一方去尋,他說向東北方四十裡上,十字路口,有一位少年官人,身穿柳黃衣服,騎一匹點子馬來,你只扯著他,求了他手中那條馬鞭子,你妻子便有了,只要趕快,若趕遲了一步,放他過去,便再不能彀見了。小人聽了,一口氣趕來,連飯也不敢吃一碗,直趕了四十裡路,到此十字路口,恰恰遇著相公,騎馬而過,衣服顏色相對,豈不是實。只求相公開仁心,把這馬鞭子賞了小人,使小人夫妻重見,便是相公萬代陰德。」 蘇友白笑道:「你這人一味胡說,世間那有這樣靈先生,你分明看見我衣馬顏色,希圖騙我鞭子,便駕此一篇謊說,如何信得!」 楊科道:「小人怎敢,小人也自知說來不信,只因那先生件件說著,不由人不信,他還說相公此行是為求婚姻的,不知是也不是,相公心下便明白了。」 蘇友白聽見說出求婚姻三字,便呆了半晌,心下暗思道:「這件事乃肺腑隱情,便是鬼神亦未必能知,他如何曉得。」 便有幾分信他,因說道:「便把這鞭子與你,也是小事,只是我今日還要趕到江口,若沒鞭子,這馬決不肯行,卻如何處?」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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