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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小女郎生騙別家鄉 老殺才冥責填溝壑(2)


  不由分說,鎖住項頸牽了就走。腳不點地,來到一個去處。但見松杉交翠,水繞山環,當中一條石子嵌成的道路。過了一座白石小橋,望見一所巍峨甲第高聳雲表。到得門首,只見一個長髯使者喝叫:「帶住!」

  即轉身進去通報。不一時,只聽得裡面有人傳呼著:「將何成帶進!」

  這何成心驚膽顫,不知是何所在,被幾個青衣人揪到丹墀下跪著,偷眼望見殿上掛著一顆鬥大明珠,光耀如晝。有十數個侍女,宮妝打扮,簇擁著當中一位金冠霞帔的女仙,不知是何仙聖。只聽得那女仙喝道:「你這廝一生貪花愛賭,作孽多端,鬼蜮居心,全無人氣!你那兄嫂、侄兒待你的情意不薄,你怎麼趁你侄子一死,骨肉未寒,就逼侄婦改嫁?將他所遺產業資財花費罄盡,又將他伶仃孤女騙賣與人為婢。似你這等人面獸心,說來令人髮指!我已深知,不必更問!」

  喝令青衣人:「將這廝捆翻,先打一百背花!」

  下面一聲答應,將何成衣服剝去,綁縛手腳。兩個青衣人各執一條虎筋鞭,從背上對打將下來,痛徹心骨。何成已知這女仙就是小梅的母親,無可強辯,只是喊叫:「娘娘饒了狗命。」

  直打至三十鞭,上面喝叫:「放起!」

  女仙道:「鞭背不足以蔽辜,可與我將這廝叉落油鍋裡去!」

  須臾,見階下油鼎沸騰,四個青衣人各執著托天叉,將他叉起,往油鍋裡一丟。這何成大叫一聲,忽然驚覺。

  正是三更時分,便覺渾身發燒,脊背上紅腫起來,疼痛異常,叫號之聲不絕。及至天明,原來背脊上生出一個大背疽來,又無人看覷。左鄰有個莫老者聽得叫號,過意不去,走來看視,見他合臥在床,背上赤腫如盤,料是背疽,因說道:「你怎麼就生出這個大毒來?須請個醫生來看治才好。」

  何成自知性命難保,亦不回答,將手在頭邊摸出那包賭剩的身價來,尚有二十來兩,遞與這莫老,只說得一聲:「求你替我買口棺材埋葬了,便感恩不盡!」

  莫老人接了銀包,明曉得是賣小梅的身價,估量買棺盛殮以及埋葬尚還有餘,不若請個醫生來與他看治看治。倘苦醫得好時,也是一樁好事,便道:「你且放心,我先去與你請個醫生來治一治。倘有不測,這棺衾殯葬的事,都是我與你料理便了。」

  何成點了點頭。這莫老人果然去請了個外科先生,跟著個背藥箱的到來,一看便道:「這是個背疽,須先用圍藥把四周圍住使毒氣不致散漫,內用攻托之藥調治,但急切不能見效。」

  莫老道:「就煩先生一治,該多少藥資,即當奉上。」

  這先生應允,便開了藥箱,取出圍藥道:「須用雞子清調和,敷在四周。」

  又撮了一服煎藥交與莫老如法煎服:「我明日再來看視。」

  說畢作辭而去,莫老先送了他二百文開箱錢。遂與他如法調治,先將圍藥敷好,又煎藥與他吃了,這何成只是哀呼狂喊不止。到晚來與他帶上門,回家去叫了個小廝過來,在外面打個地鋪,與他看門。

  誰知這何成已是命斷祿絕,號叫到半夜裡,已鳴呼哀哉了。那小廝睡到天亮起來,不聽聲響,走進裡邊一看,卻見直挺挺死在床上了,慌忙跑回去通知了莫老人。幸虧這莫老人是個忠厚長者,知他親族無人,因會同街坊鄰右,一力與他買棺盛殮,抬在義塚地上埋了;還謝了醫生五錢銀子。所餘下多,又與他做了個羹飯,買些紙錁燒了,就請同事鄰右吃了一鐘方散。此事若遇了個沒良心的人,就將銀子藏下,弄條草席卷去埋了也是有的。這就是戀賭念嫖不成材的結果。此話敘過不提。

  如今且說這岑公子自那日奉了母親,水陸行程,將及半月有餘。這日到了沂水縣地方,就問到尚義村來。正是:

  那堪狹路逢仇敵,難得他鄉遇故知。

  不知岑夫人母子到來作何著落?且聽下回分解。

  文章原非一途,要在各極其妙,此回前半於瑣碎中敘得潔凈可愛,後半陡接一夢,如陰雨數日,忽見晴天;如行黑暗,忽然開朗,筆墨淋漓,無奇不備,一結愈見其妙,予本一多情人,今讀此結句,真欲淚下,因綴一絕雲:莫問何家事,休題尚義村。寒風吹老樹,夜雨泣孤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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