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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馮小姐男扮獻奇策 趙汝愚志烈繾沙場(3)


  趙汝愚在朝中落落寡合,惟與李煥文意氣相投,時相往來。這一日李煥文受程松之托,到趙汝愚齋頭談及姻事。汝愚勃然變色道:「人之相知,貴相知心。弟之素履,兄豈不知,當即為弟拒絕之不暇,何為複掛之齒頰?」李煥文道:「卑職久仰老大人之高風,豈同流合污者比。然處今之世,不可過於阿,亦不可過於激,過阿有傷品行,過激恐墮奸險。彼以此事特托卑職,卑職不得不告陳于大人之前。至於允與不允,大人主之,孰得而強之,容卑職緩辭之可也。」

  趙汝愚道:「若論到權好之徒,程松那廝也還算他不著,不過依附韓侂冑門下,狐假虎威。今侂冑罪盈天譴,餘黨未滅,蒙聖上洪恩寬宥,固當恐懼悔過之不暇,何敢複逞其志。煩兄面叱其說,毋使小人得志,有所觀望也。」李煥文唯唯,又敘些朝事辭出,暗悔多此一番口舌,只道我亦變為趨炎走勢之徒矣。一到家中,程松正差人候回音,李煥文便婉言辭覆。程松只是癡心妄想,以為李煥文人微言輕,無濟於事,又央一個侍郎前來議親。趙汝愚越發懊惱,未免言詞不遜,連來人也討個沒趣而去,在程松面前增添幾句是非。程松大怒道:「那者兒這般無禮,我好意上門去求親,肯與不肯,須好言回我,為何就是這樣惡狀起來。想是恃了女兒學士的勢頭欺侮我麼。」說罷,咬牙切齒,牢牢仇恨在心。正是:

  眉頭一轉,計上心來。
  陽為爵貴,陰使禍災。

  卻說程松見姻事不從,反受詈言,懷恨在心。恰好遇著寇兵猖獗,邊報緊急。聖上雖召募四方賢士,恢復中原之策,然徒空言而無實用,所以一聞緊報,便慌忙無措。又有幾個佞臣,諂諛聖上進言道:「不如權且議和,寧靜目下,休兵秣馬,報憤雪恥,再作後圖,未為不可。」天子聽信,竟主和議。聖旨著部推人往北議和。程松暗喜借公濟私,可以借此發憤。況趙汝愚年老,奉此王命,難免風霜跋涉之苦。倘有不測,孤女無依,那時姻事猶如探囊之易耳。算計已定。於是暗暗上一薦本,內有一聯雲:「佈告天威,非大臣無以隆其禮,綏服異域,非元老無以服其心。」

  此本一上,旨意即下,趙汝愚為左丞相,又差一員兵部尚書充作正副,奉命往北議和,限數日回朝,另當恩榮。旨意一下,早有人報到趙汝愚衙門裡來。趙汝愚接旨,驚呆半晌,不知此禍從那裡說起。正躊躇間,忽報李煥文進來求見。趙汝愚迎著相見過,李煥文揖也不作完,就說道:「程松那廝求親不允,掏這禍端陷害大人,豈不痛恨!況老大人年高望重,奉使北口,匹馬馳驅,深入不毛,怎經得風霜沙漠之苦,如何去得?」

  趙汝愚驚訝道:「原來就是程松這奸徒,因求親不允,便假公事而報私憤。老夫不出而事君則已,既出而事君即當以身許國。至於死生禍福,甯敢再計。但聖上不奮志內修外攘,以圖恢復,反與敵和好,恐社稷生民,在此一舉,深為可惜耳。」言念及此,不覺淚下。

  李煥文道:「老大人何不連夜上一奏疏,力陳利害之說,寢此和議,亦可免涉險之憂,所謂一舉而兩得矣。」趙汝愚道:「聖上一時錮蔽,但知圖目前之苟安,焉有久安長治之計。若老夫上此辯口,只道推諉王命,臨難退縮,使鼠竊狗口輩,愈借為口實,詆毀買辭耶。」敘話了半晌,李煥文辭出。趙汝愚忙進來與小姐說知其事,小姐不禁痛切傷心,大哭道:「爹爹暮年,怎當此塞外馳驅之苦。況女兒弱息更失怙恃。種種為姻事起的禍胎,女兒不如在聖上面前,痛訴一番,捐軀自盡,以絕奸徒之覬覷。從來薄命紅顏,何忍貽禍于大人。」說罷,又大哭個不住。

  趙汝愚道:「女兒且勿過傷,不遇盤根錯節,何以別利器。這是臣子分內的事,未嘗虧損吾什麼。當初漢朝蘇武出使北庭,拘留一十九年,齧雪食膻,鬚髮俱白,方得歸來。千古以來無不嘖嘖讚揚其節操。今我雖不才,頗知君臣大義,豈可歸怨有所推託。吾此一行風塵勞苦,老邁之殘軀悉聽命於天矣。但受令先尊之托,吾一面差人去催梅傲雪,上來完了終身姻事。你哥哥不意謬登鄉舉,亦可稍顯螢窗之苦。從此耕讀終身,抱璞歸真,吾亦可無遺憾矣。」小姐聽說梅傲雪完了婚事,暗費躊躇,不知那個梅傲雪,又不知義父幾時為我受的聘,正在憂煩,又不好問得詳細。小姐低頭沉吟,趙汝愚端坐唏噓。外邊忽報梅老爺到了,特來求見。趙汝愚悲中得喜,忙出迎接。未知梅公子到都中,又做出甚麼事來,請看下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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