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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馮小姐男扮獻奇策 趙汝愚志烈繾沙場(2)


  再表馮小姐仍舊扮作書生,李義、奶娘隨了,一徑到趙汝愚衙裡來。門上認得是李義也不攔阻,也不通報,道是親戚讓他進去,直到裡面相見。趙汝愚正獨坐書齋,想著聖上詔策,可曾有奇士獻個禦平的妙策,以圖恢復,那和議是斷斷不可的。正在躊躇,只見一個俊俏書生,直闖進來。心上大怒道:「管門的為何不先通報。」立起身揖遜道:「失迎了。」馮小姐道:「義父請上,待孩兒拜見。」即忙跪下。趙汝愚大驚扶住道:「秀士莫非錯認了,你是那個?」李義與奶娘兩個忍笑不住。馮小姐道:「孩兒不錯認,只因路上不便,假扮而來冒犯,義父一時眼生,恕孩兒之罪。換過衣服義父自然認得。」連忙除下儒巾,卸下男衣,奶娘包內取出女衣來穿好。

  趙汝愚停睛一看,不覺又驚又喜道:「莫非是馮連襟的令愛麼?」馮小姐答道:「女兒正是。前蒙不棄,曾拜於膝下,故敢遠來少盡定省之禮。」趙汝愚道:「令堂一向起居好麼?」馮小姐兩淚進流道:「女兒不幸,同母親移棲義父府上,蒙哥哥照拂,不料才住數日,一病而亡。那衣衾棺槨之費俱虧哥哥代為料理。」趙汝愚大驚道:「噯!父母相繼而亡,這也悲痛到極處了。我且問你,令先母把你出字誰人?」

  小姐把叔父逼嫁,程生強娶,逃避情由,細細述了一遍。趙汝愚道:「原來遭此許多狼狽,虧你守志不汙,不然幾乎陷落權門之子,連我也抱疚於令先尊矣。你今伶仃無依,來得有理,我自然把你己女看待。況意中有一個絕佳的親事,即日完配終身,亦不負令先尊之所托。」小姐低頭不語。

  趙汝愚正要問那梅公子的情由,忽見門上進來稟說:「聖上有旨,欽召太老爺與小老爺入朝議事。」趙汝愚勃然變色道:「這蠢奴才,一個聖旨也不傳明白了,胡亂妄報。我家小老爺一向住在家中幾時來的?」家人把小姐仔細一看,吃驚道:「剛才小人在門上明明看見李大叔,隨著方巾儒服一個小老爺進來的。怎麼如今又是一位小姐呢?」趙汝愚道:「這是家裡來的小姐。因路上不便,女扮男妝。即是我家小老爺來了,聖上怎麼就知道口他起來呢?」家人道:「現有二位傳旨老爺在外,說今早我們小老爺獻策,聖上大喜,御筆擢為第一,故此特差官欽召。」趙汝愚忙立起來道:「一發錯認了。待我自出去一問便知明白。」

  此時小姐聽得擢為第一,喜出望外,忙跪下說道:「乞爹爹赦女兒之罪。其實今早曾獻策朝廷,不意聖上青目謬獎,女兒情願自去辯明待罪。」趙汝愚聽得呆了半晌,又驚又喜;喜的是四方豪俊無一個獻長,而獨一女子擅美,驚的是改女為男,輕談國事,未免犯個欺君之罪。又躊躇了一回道:「既女眥不必說了,我去面奏辯明,看聖上如何,再作道理。」於是不俟駕而行,恰好聖上尚未退朝。

  趙汝愚俯伏階前,聖上問道:「趙英為何不來見朕?」趙汝愚俯奏道:「求陛下恕臣欺冒之罪。」聖上驚訝道:「卿有何罪?」趙汝愚奏道:「趙英實非臣之男,乃是臣之女。向株守閨中,念臣衰邁,潛易男妝;跋涉而來。適蒙恩詔四方賢士獻策平戎,竟不至臣所,斗膽進獻微言。接聖上恩旨,臣方洵及,才知是實。以閨閫之微賤,仰邀聖鑒,實該萬死。」

  天子聽奏,驚疑半晌說道:「朕以社稷為憂,詔求天下俊義前來獻策,實以慕賢若渴,草野之間必多龍鳳。孰知接踵而來,其實抱經濟百不得一,看至趙英這一策,言言切實,字字合時,得此一策恢復何難。朕方驚喜卿家有此千里駒,孰知是女兒。若以男子中論,可當黼黻皇猷之任,豈非愧殺天下鬚眉。朕何幸得觀閨中靈秀,卿又何幸生此掌上奇珍,不啻君臣歡洽,卿何反言有罪?」趙汝愚謝恩起來。聖上道:「趙英有此奇才,朕竟作男子看待,宣召見朕,朕當優獎。」即差內監四名,恩敕一道,趙汝愚謝恩,一同回至衙門。小姐忙排香案接了恩敕,悄悄對趙汝愚道:「爹爹可曾奏明女兒馮氏繼姓為趙的情由麼?」趙汝愚道:「姓名既已趙英,我且權認做親女,少不得另當奏明,恩榮令先父母罷。」小姐暗暗歡喜,打扮入朝面聖。

  此時天子在便殿,小姐恭恭敬敬呼拜俯伏,朝儀一毫也不差,就像向來習慣的一般。天子看見,先暗加驚訝。及至仔細端詳,但見不豔不俗,全無閨閣之氣,竟具儒雅之風。奏對則出經入史,陳口則興利除弊。凜凜具大臣之風,侃侃秉諫議之直。天子賜坐,盤桓了半晌,大加讚賞。再令入朝,太后賜宴,敕封為閨閣學士,賜鳳冠一頂,玉帶一條,大紅袍襖一領。宮女替他妝束穿好,著內侍數人護送。小姐謝恩出朝,好不榮耀。正是:

  莫嫌生女不如男,男子無才也枉然。
  一策龍顏親點首,揚宗耀祖水流傳。

  馮小姐獻策蒙召,聖上恩敕加封,人人欽敬,個個稱揚道:「趙府出一個閨中學生。」有子未娶的無不癡心捉月,妄想牽紅。但素懼趙汝愚是個難相與的,不好十分強求,惟垂涎空慕而已。

  卻說程公子雖娶妻完聚,因娶的不是小姐,又花費了許多銀子,一番羞憤,不敢通知父親。一來恐父親埋怨,二來隱瞞了希圖為他另逑淑女,所以程松並不知娶馮家使女為媳婦一節勾當。初然韓侂冑被殺時,尚有幾分畏懼,及至上下彌縫,不但安保無虞,反升了官爵,漸漸奸心愈熾,肆無忌憚起來。所以一見趙小姐才貌出入,便留心要與兒子對親,遂托了獄官李煥文。李煥文此時已升刑部郎中,雖知熏蕕不同類,決不諧議,但既受所托,不得不走一遭。正是:

  名花眾競賞,其如風雨何。
  庭前生瑞草,好事不如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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