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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洗嫌隙行色倥傯 逃虎穴錯認緝獲(2)


  馮畏天道:「尊相今晚回去,把前日代嫁來的這個丫頭,與他歡娛恩愛起來,枕席之間,把好言欣動他,只說我聽得你們小姐已玷辱不貞,我今也不要了,竟一心與你做夫妻,生男育女,日後我做了官,你就是夫人奶奶了。再慢慢勾引他,說你們往日有個管園木榮,生得齊整,小姐愛他,可曾叫你傳書遞簡?可曾見他做些什麼勾當落你眼裡麼?女兒家聽得說他玷辱不貞,不要他了,想來我與一個富貴公子做夫妻,好不喜出望外,巴不得無中生有,假捏幾句,希圖寵愛。那時尊相有了把柄,將他做個質證。一面要府縣主婚,一面寫字與令尊,參他一本。聖上自然加怒,朝中一個新進臣子,豈可有此敗倫傷化之事,玷辱名教。輕則罷官革職,重則斬首遣戍哩。」說得程公子心花頓開。石秀甫、範雲臣拍掌大贊道:「妙計!妙計!真張良再出,諸葛重生。」馮畏天又喊道:「再拿酒來。」程公子心上得意,也知饑餓起來,飲酒食肉,好不快暢。吩咐家人算還酒帳。馮畏天忙向腰頭摸出銀包,不知是真意假意。程公子奪住,一哄走出店門,分路而行。馮畏天附耳叮嚀,程公子點頭會意而別。正是:

  一波未平又一波,層層密計奈天何。
  善惡兩途皆自取,自燒自滅撲燈蛾。

  話說待月,假充小姐嫁了過來,心上暗喜,果然嫁著一個富貴公子。只是公子一心圖謀真小姐,自當夜鬧了一場,從未進房。待月只是安心靜守,每日對鏡梳妝,著意整齊。雲鬟蟬鬢,點脂傅粉,張敞眉一彎新月,楚宮腰一撚柔柳。正是:居移氣,養移體。貯之金屋,衣以錦繡,把金蓮緊緊裹紮,輕移緩步,嫋嫋婷婷,竟是個絕嬌豔的美人了。

  程夫人明知是假,只因獨子長媳,既已娶進門來,若加之以不堪必做出禍事來。況且夫婦恩乖,豈可姑媳複使情薄。為此倒覺綢繆,每日一處相聚,歡笑取樂。這夜,待月恰好多飲幾杯佳釀,桃花醉眼,海棠嬌面;正在麝熏繡褥,卸妝思睡。忽見程公子醉態朦朧,趔趔斜斜走進房來。待月乖巧,連忙扶來坐在榻上,雙手遞上一種香茗。

  程公子也不用手接,就將嘴兒湊去。一頭呷,一頭兩隻眼瞧著待月,暗自驚喜道:「奇哉!奇哉!如今看來好不嬌媚動火也。」看官要曉得,程慕安原是個色中餓鬼,待月原不醜陋,只因慕安意中橫著個絕世的小姐,便把榜眼探花看輕了。連日圖望不成,弄得心昏意懶,當此酒興正濃之際,見了個香馥馥嬌滴滴一個美人,棒香茗,偎玉體,這是烈火湊著乾柴了。不由分說,一把摟抱,解衣松扣,露滴牡丹開,點破一枝紅矣。程公子當夜大鬧洞房,一段怨苦不知撇向何處去也。正合著《西廂》上兩句道:

  待月西廂下,迎風戶半開。

  程公子氣苦跑了一日,精神疲頓,兼之巫山初赴,分外情濃。栩栩蝴蝶,一夢醒來,紅日高升矣。只見新人臨妝打扮,忽記起馮畏天叮嚀之語,一時忘卻,以待今宵再圖挑逗。清早丫環們報到程夫人那邊去,說:「相公昨夜進了房了,一句氣話沒有,竟歡愛了,至今還睡著哩!」夫人不勝歡喜,連忙整治人參湯、圓眼、百補糕之類送進。待月接來,恭恭敬遞與公子。

  夫人又整治些嗄飯好酒送進。程公子追悔連日奔馳道途,俯仰公堂,不但無濟於事,徒增羞憤,想到此處,把一天怨恨釋去一半。門上傳進說:「石秀甫在外。」待月連忙搖手禁聲。程公子早已聽得,想道:「他來不過探我昨晚消息,好作計較。我怎好對他說一時睡著忘懷了。出去又未免挈去府縣前奔走,回了他罷。」於是喚丫環出去回話石秀甫,說相公今日身子不快,還睡著哩,另日再會罷。石秀甫回家不題。

  卻說馮樂天的家人,俱被畏天驅逐。止有老蒼頭,尚在管門。這所房屋花園俱要占吞,所以設此搶劫小姐之計。不料被梅公子在彼救援了小姐,所以又叫程公子去哄誘待月,說木榮玷污了小姐,作意當面去羞辱,使之安身不牢,歸了程家,則一舉兩得矣。又想著昨日侄女造化,有人護送歸去,今朝母女兩個作何狀貌,正要探個消息。只見管門的老人氣衝衝跑來道:「二相公,夫人、小姐昨夜不知往那裡去了。」

  馮畏天吃驚道:「老奴才,難道夫人、小姐出去你不走來說聲,直到去了來說。」老人家道:「若小人曉得,怎敢不先通報二相公,小人實系不知。直到今朝不見開門出來,小人放心不下,走進一看,但見中門鎖著,不敢擅動,故此特來報知。」馮畏天道:「昨日下午小姐自縣前回來,你可曾看見麼?」老人道:「怎的不見。還有一個大漢子,夫人、小姐連聲叫他救命恩人哩。」

  馮畏天道:「你可曾看見他去?」老人道:「那漢子一到就轉身,夫人、小姐一把扯住了他,小人就走出來,落後不知他幾時去的。」馮畏天道:「你在門上。」老人道:「夫人差小人買果食兒,走了兩轉就不知端的了。」馮畏天跌足道:「壞了!壞了!畢竟勾引那漢子一同走了。」說罷,抽身跑過來,果見中門鎖得緊緊兒。此時怒性陡發,把鎖扭斷,走進內廳,真個寂無人影。門屏上貼著一幅紙上寫道:

  痛侄女早喪親父,相依者止有親母與叔父耳。孰知至親不如陌路,骨肉似同寇仇。若不路逢義士假手救援,則侄女之命早登鬼錄。揣叔父意中,無過為此數椽,急欲拔去眼釘。若不義讓,諒不容情,故冒瓜李之嫌,挈母遠避。今後叔父亦可謂得如所願矣。但求積善行仁,永持門戶,則馮氏宗祧不替,宗祖有幸矣。望空拜別,泣涕具白。

  馮畏天看了,驚呆半晌。再走進房中一看,箱籠如舊。檢點衣飾等物,大半取去。因將餘剩對象,一一過目,仍舊封鎖,吩咐家人看守。一路尋思回來,想道:「一個寡婦,一個處女,只有奶娘隨著不知到那裡去了。難道跟了救他的人去了。若然與木榮有私無疑了。或者先兄存日,就知木榮是個隱名公子,許他配合,所以立志不肯嫁程公子。今木榮有了興頭,不妨出頭露面,挽個昆侖義士,借名救護,泛舟而去。自己挺身公堂,糾住眾人,以絕追趕,令彼風帆遠去,這是的確的了。若具此手段,真天下大拐子也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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