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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回 婚姻事公堂大鬧 聖旨到府縣吃驚(3)


  知府看了,嚇得面如土色,只管回顧知縣,知縣惟有含笑而已。下公文的兩人走下看著馬兒,只見丹墀下擁著一簇人犯。說道:「原來知府在這裡審事。」走近一望,趙家人原來就是周成,驚訝道:「中間拴著的有些像梅老爺。」梅公子也看見是周成,只是不動身,做著不見。周成踮腳仔細一認,歡喜道:「果是梅老爺。」那人道:「不要錯認了。既是梅老爺為何被眾人擁住在此地?」畏天一聽這句話兒,忙上前對那兩人道:「二位委實不可錯認,這是我家管園的小廝,叫做木榮,犯下重罪。」

  那周成不等說完,早是劈面一掌打去,罵道:「賊囚犯光棍,明明是梅老爺,朝廷的命官,什麼管園管園!」再要打第二下,那畏天魂已嚇落,雙手掩著臉兒踉蹌躲避得快。那周成不由分說,推開眾人,跪下磕頭。那人也隨著周成一樣磕了頭。皂快早已把梅公子放手,只求巴掌不到面上便是造化。嚇得知府、知縣卑詞下氣,趨下恭揖。梅公子上堂,公人個個心驚膽戰。程公子、馮畏天羞慚滿面,去又不敢,來又不可。又想:「一天好事,空費心機,徒增煩惱。」不覺撲簌簌掉下淚來。立在丹墀下,掩面而泣。正是:

  道他虛謊何曾謊,偏我分明轉不明
  奇奇怪怪真難測,大鬧公堂作話文。

  知府、知縣接梅公子上堂,重新作揖道:「有眼不識,冒犯台顏,幸乞恕罪。」梅公子揖道:「貴府撫臨萬民,有不公不法的事,固當伸冤理枉,豈可以假梅生員便不問情由妄加罪戾,真梅生員就徇情護短,使程生員、馮畏天何以心服?未免又嘵嘵於庭下。令生員抱此不白之汙,系名教罪人,即謬膺帝寵,亦何顏立朝事主?乞公祖大人請從公道,以生員搶劫主母情由,與程生員公堂劫奪閨媛、馮畏天謀占家業欺侮孤寡,俱一一審質明白,情真罪當,生員方可應赴王命,不然終為台下未結之犯也。」知府道:「台兄不過道傍之冷眼熱心,原出於無意。現有縣令感仰高義,小弟因一時誤聽馮畏天的匪言,錯認疑心,今既說明,可無此芥蒂矣。」

  程公子兩眼淚滴,摩胸上堂道:「公祖老大人,梅兄既非假冒,不敢爭辯。但生員原聘的馮小姐,被梅兄同輩人搶去,乞即送還生員成其嘉禮,求公祖大人作主則個。」梅公子見他情極可憐,忍住不笑。知府尚在沉吟。知縣道:「梅兄見公堂囉唕,一時公憤作此義舉,不過護送小姐回宅,豈有搶去之理?」府官道:「賢契且回,明日另審。」公人帶著一干人犯出去。馮畏天、程公子垂首喪氣,自不必說。正是:

  一天好事變成羞,萬計千謀總不由,
  始信姻緣前已定,佳人想殺淚空流。

  下公文的兩個人看了半晌,不知什麼緣故,但覺又好笑,又奇怪。看見串體已完,天色又晚,稟道:「梅老爺全要太爺催駕進京,不可遲延,小差要緊去了。」知府道:「本府尚要備回文,總是天色已晚,送個寓所安宿一宵,明早去罷。梅老爺本府自然即日護送進京。」隨著皂快送寓所安歇,吩咐掩門,留梅公子後堂赴席。梅公子留住周成,問徐魁作何狀貌,有恩旨釋放否?你們老爺可曾去看他。」周成道:「我們老爺一進京去,到獄中探望。孰知做好人自有好報,虧了獄官李爺,只道是真個梅爺,著實照顧優待,並不曾吃苦。」

  梅公子歡喜道:「不信天下有這樣好人,真乃天高地厚之恩了。」周成道:「豈但徐魁一個。有許多極大官員,凡被奸臣誣陷的,那一個不虧李爺周濟。所以今日這些官員俱蒙恩釋放,複職榮升,感他的惠,保薦他做了刑部主事了。」梅公子點頭道:『這才是知恩報恩。」周成道:「梅老爺,『公門中好修行』這句話,果然說得不差。」梅公子道:「徐魁如今住在那裡,怎的不到我這裡來?」周成道:「他若可以來得就來了,因程松那廝見奸臣已殺,只道是梅老爺在獄,恐出來報仇,暗叫個刺客往獄中行刺。」梅公子吃驚,不等說完忙接口道:「徐魁可曾刺死?」周成道:「那時忠奸表白,李爺歡喜不盡,竟將一位小姐贅了徐魁為婿,那裡被他刺著。」

  梅公子忙舉手加額說道:「天之報施善人,果一毫不爽。想如今李爺與程松那廝,俱得知不是我,是徐魁假代的了。」周成道:「李爺呢,我們老爺與他說明,敬重其義氣,至於程松,尚未知道。專候梅老爺進京,就要具疏題明,指望欽賜一個官與徐魁做;旌獎他的好處哩。」梅公子連連點頭快活。趙家人說完辭出,自有皂快引去安歇。

  知府與知縣,遜梅公子上坐,知府也坐客位,知縣打旁坐下。略飲幾杯,知府問道:「剛才趙老先生的管家,台兄問他說話,小弟略聞一二,甚是駭聽,願請教其詳。」梅公子隨把父親怎生被戮,程松怎生陷害,徐魁怎樣代往,自己怎樣托跡管園,今又怎生到此,一一講了。知府、知縣聽到苦處,驚得目睜口呆;聽到雪冤處,喜得揉腮抓耳,說道:「不意年兄有如許之隱情委曲,可奇可敬,所以馮畏天有此得罪之語,而小弟亦以此獲罪不小。」

  知縣對梅公子道:「那程生員就是程松之子。」梅公子驚駭道:「原來就是程松的奸種,弟無意中竟得兩件不白之冤。一是救劫小姐,似乎涉私,一是與仇抗敵,似乎報怨。孰知俱出無心,殊為終身遺恨,惟蒼蒼可表耳。但不知馮小姐為何在貴縣堂上抬出?」知縣道:「此事最奇,其說甚長哩。」就將程慕安聘小姐的事,使女代嫁始末,細述了一遍。又說道:「小弟詳知這頭親事俱系畏天狡惡錯配,實為馮小姐排難,彼又作此奸策,若不遇年兄仗義救援,則險些兒鴛鴦已入牢籠計矣。」

  梅公子又驚道:「原來馮小姐這樣靈心巧性,盡孝兼能守義,真乃閨中之奇女子也。小弟雖在園中托跡年餘,從未識面。弟亦暗訝其貞靜,何遇此惡叔顛倒簸弄,深為可憫。恐彼狂念未泯,明日複嘵庭下奈何?」知府道:「小弟自然主持名教,決不令複逞鬼蜮之伎倆,有辱閨範。」

  於是梅公子暢飲,俱各酩酊。知縣辭謝回衙。知府送梅公子到一所精緻書房安寢。梅公子解衣擁衾,坐在床上,暗暗驚喜,為探望馮夫人而來,無意中解了馮小姐之厄。忽記起孟宗政救護小姐而去:「我一時忘卻,未曾照會得,未知他怎生下落?」心上甚是不安。又轉一念道:「英雄作事自然出人頭地,全己全人的。」正是;

  同出宦遊人,仗義路各分。
  彼此未相照,心馳夢不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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