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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男扮女江生暫會 父從軍小姐遠行(2)


  挨到江潮身邊,道:「你的先生,就是我的大伯伯。」

  江潮只得也奉了揖,弄兒嘖嘖羡慕,妯娌兩個拖住了他,只管要留吃點心,江潮性急要歸,與雪婆商議說話,怎當他如此歪纏?二女人又道:「不幸你先生歿了,叔子又被人打壞,如今半死半活,在床上號叫,甚是臭穢。小官人,你只看師弟之情,與我陪一陪客,住一日便好。」

  江潮道:「我有極要緊的事體在心上,約一人在家中會話,就要去了。」

  指望奔出門來,誰想,弄兒動火了半晌,正要把江生撫抱一番。見他要去,借此題目,把江潮一把抱住,死不肯放。急得江潮竟要哭將起來。師母也出來扯住了。江潮沒奈何,又見許多人來,沒人迎送還揖,師母再四留他,江潮只得與他周折,師母又把一部四書,上邊是宜公自己所書旨意,雙手奉與江潮,江潮一看,見是他平日時時翻看的親筆所寫,不勝感歎。陪了客人吃酒,又有許多兜搭。看了點心已後,幾次欲要逃歸,有弄兒一眼看定,見他走動,即來歪纏。弄兒又對阿姆說:「江小官人生得這般好,又是少年進學的。大侄女年貌相當,大伯在日,江宅也曾請過帖子去的。如今何不成就了這頭親事?」

  江潮聽了,一發不安了。江潮道:「待我出了恭就來。」

  弄兒道:「不許外邊去,裡面有廁的。」

  江潮要向外邊走,弄兒又來取樂,江潮看見後面矮牆外邊就是大路,就在裡邊去。弄兒奉粗紙與江潮,江潮道:「你請留步。」

  弄兒停了腳,江潮才解衣如廁,弄兒在門縫裡張望,煞不住腳,也趕進行解衣如廁了。江潮慌了,忙奔起來,在矮牆上一溜,跳了過去。弄兒來扯,已出去了。弄兒著實叫喚,江潮好不會奔!

  到了家中,向父母、雪婆說其緣故。雪婆道:「就是柳婆的女兒?與丘石公相好的了。」

  私語道:「相公,今回來已向暮,快些設法同去便好。」

  江潮對父母說個謊,道:「沈文全家今晚會文,孩兒要去赴約,今夜不回來了。」

  陸氏道:「可要家人隨去?」

  江潮道:「也罷了。」

  雪婆道:「吳衙明日就任,老身也要去了。」

  陸氏道:「姻事我家小官人十分有意,你去須煩攛掇攛掇,不可忘也,萬一玉成好事,天大功勞,斷不忘報!」

  雪婆道:「這個老身豈敢!」

  陸氏道:「我兒,你送雪婆婆一程。你今晚不要十分費心,明日早歸,以做娘的心為心,方是個孝子。」

  江潮領命,同了雪婆而走。已是紅日西沉。江潮道:「怎生同去?」

  雪婆道:「到我家中,我自有算計。」

  江潮同雪婆到了氤氳廟前雪婆家裡,已是黃昏人靜。雪婆只恐鄰人進來,悄悄在廟中取了火,點了一枝華燭。取大青布衫一件,與江潮穿在外面;插了一朵綜線花,束了白綾裙子,紅拖膝褲,白嬌面的玄色鞋子。原來江潮的腳不十分長大,雪婆的鞋子著來正好。與他真金扇兒一柄,搖搖擺擺,鎖門而去。

  是夕正是十月十五,月明如晝。雪婆一路教他來歷,江潮奉命惟謹。一路不及十分看他嬌容。不一時,已到吳衙。只見大廳上點了十數碗燈,照得白日相似。夫人坐在中間,分撥奴僕家事。小姐不見。夫人見了雪婆,道:「你怎麼這時方來?」

  雪婆道:「因去領甥女,故爾來遲。」

  夫人道:「甥女在那裡?」

  江潮遮遮掩掩,在雪婆背後。雪婆扯他去見了夫人,輕輕盈盈的走將出來,十分嬌娟。一室之中,盡皆驚訝。怎見得?但見:

  玉體溫柔,面上無半星兒瑕玷;花容嫵媚,衣間染一段的幽香。美目澄清,恰似月娥臨玉鏡;緗裙輕緩,卻疑潘安步金蓮。鼻准端妍,兩頰紅潮籠白璧;精神凝煉,一泓秀色映春暉。青衣斂貧女之容,半含愁思;翠眉妒漢家之豔,一點春心。若非姑射神人,定是絳宮仙子。

  向夫人輕輕的道個萬福,夫人失驚,連忙答禮道:「這一位好女兒,我眼中從未曾見,就與我家小姐也不相上下。且舉止態度循雅從容,必是大家儀範。雪婆婆,難得你有這一位好甥女?快請他到小姐房中去。」

  雪婆正中機關,領了江潮,一徑到小姐臥房中去,有詞為證:

  兩朵嬌花,連理樹今番親切,想當日,支硎乍遇,殷勤相結。楚岫未酣巫峽夢,蜀山常染啼鵑血,最可憐一見竟分離,心腸裂。
  吳氏女,冰霜潔;江家子,非偷竊。但春心未系,情腸難絕。怨入湘靈清瑟冷,夢回塞雁哀聲咽。問今生再會是何時,渾難說。
  ——右調《滿江紅》

  且說吳小姐,心中悲傷,挑燈獨坐,憑著妝台,默然無語。門兒開在那裡,曉煙趕著鬧處去了。雪婆領著江潮在暗中一步步慢慢的走將進來。江潮只覺蘭蕙之氣,恍入桃源深處,雪婆立在房門口,江潮氣也不敢出的立在雪婆背後。望見小姐花容,江潮不勝驚訝,渾如夢中。只見小姐,好個嬌羞模樣:

  香肌如白玉映朝霞,一團溫潤;嬌目似玄珠漾秋水,無限多情。烏雲輕挽生輝,蘭氣細凝翠黛。淺顰何事,深慘花容。軟玉溫香,卻使畫工描不就;朝雲暮雨,可憐仙子幾曾經。

  雪婆教江潮閃在屏風背後,自己「呀」

  的閂了房門。小姐回頭觀看,雪婆道:「小姐,我來了。」

  小姐道:「雪婆婆,你為何此際方回?可曾見江郎否?」

  雪婆道:「江相公久害相思,一聞小姐遠行,他珠淚如泉,魂銷腸斷。咳,小姐,小姐,只恐你斷送了他也!他說道:『若能一見小姐,江潮就死也甘心了!』老身因奉小姐清規,決意不肯顏他來。這也罷了。小姐,你只覺薄情了些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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