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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男扮女江生暫會 父從軍小姐遠行(3)


  小姐聽說,哭道:「是我差了。若能見他一面,面訂來生之約,則是他也不枉多情,我也不為負義。則我之身雖死猶生,他日殉節,庶有名目。但思辱抹爹娘,害他涉險,計不出此,遺恨終天矣!」

  說罷,淚如雨下。雪婆道:「小姐,且勿悲酸,設使江相公在此,你肯見他麼?」

  小姐道:「雪婆婆,你休說這話。要相見江郎,我今生也不能夠了。」

  雪婆道:「老身今早說的,有個妹子生的甥女,年方十六,貌比嬌花,夫人見了,著實失驚,道:『好個嬌兒!』即命老身領進來與小姐作伴。」

  吳小姐聰明,心中已猜著了,失驚道:「如今他在那裡?」

  雪婆道:「現在外房屏風後面,不敢擅入。」

  小姐明知道是江潮,害起羞來,潛身無地。雪婆道:「女兒快來。」

  江潮只得逡巡而進。見了小姐,忘卻自己女妝在身,叫聲「姐姐」,深深的兩個大揖,小姐深深答禮。雪婆道:「甥女兒,你怎麼唱起喏來,今後不可如此。」

  雪婆教他倆坐了,道:「房門拴好了,你倆個可暫訴衷情。」

  江潮與小姐兩人,驚喜交集,渾疑是夢中光景:

  一個翠黛低回,可愛是嬌羞模樣;一個玉容溫潤,堪憐是清楚精神。巫娥乍迓襄王,春雲生彩;範蠡再逢西子,曉露浴花。宋玉悲秋,情染湘江清到底;英台含恨,魂依故園夢還家。再顧傾城,一段春光應勝昔;重親白璧,千般風月過於前。恍疑織女晤姮娥,牽牛無顏;卻如合德同飛燕,赤鳳銷魂。

  江潮輕輕的道:「小生為了姐姐,至忘寢食,病入膏盲。欲仗良媒,仰求伉儷,誰料竟成畫餅。今日姐姐又將遠去,自知莫可如何。承玉人之厚情,雪婆婆之神算,今夕幸接溫香,親依仙質,江潮雖死何恨?姐姐異日自配高門,小生也瞑目九泉矣。若說玷污小姐的情白,甯甘憶死,誓無此心。」

  小姐聞之,低頭無語,潸然淚下。雪婆道:「甥女兒,你又來假道學了。老身為了你們兩個,用盡心機,甫得你們兩人親近片刻。吳小姐既無二心,江相公又無他意,則百年姻緣,都在今晚,一夜夫妻,鬼神天地實鑒於茲。我雪婆做媒人,到今夕也算是一個全始全終。今日完了你兩人夙生緣法,就把我萬剮何辭,江相公還要饞口裝喬,只恐你錯過了也。」

  江潮道:「深感雪婆婆美意,久已銘之肺腑。但江潮憔悴余資,何敢有汙白璧?況小姐嫁期有日,江潮決不甘為苟且之人。」

  吳小姐道:「妾之此身已許江郎,誓死無二;若是江郎再說,妾即將寶劍斷首君前,也免得君之疑慮。」

  雪婆道:「江相公,你還要假道學,小姐怒你,要刎死來詐你哩!」

  小姐道:「雪婆婆是甚的說話!我見江郎疑心,故如此說。」

  雪婆扯他兩個親近同坐,於中甚是費力,扯近了這個,那個又走開了。想了一想,或者見我在此礙眼?乃假說出恭,往房門外一溜扣上搭鈕,憑他如何弄去。在門縫裡張他兩個,只見端嚴坐下,楚楚如賓,小姐低頭,江郎屏息,幾盞茶時,並不開口。雪婆著惱,正要走進來發作,只聽得扣門之聲。

  雪婆開了房門,原來曉煙、非霧、輕綃三個丫鬟,見說雪婆的甥女兒生得好,要來看他。三個丫鬟見了江潮,說道:「果然生得好!」

  要與他見禮,江潮睬也不睬。三個丫鬟鬧做一團,說道:「雪娘娘,你這甥女兒倒是這般大樣的。」又拖拖扯扯,把他親嘴摸奶。摸著胸脯,道:「啊呀,你這甥女兒倒像一個男子,怎麼奶也沒有些兒的。」

  雪婆見聲色不好,只恐弄將出來,求告道:「三位姐姐,我這個甥女兒不會摟的,若摟了他,嗚嗚要哭半夜哩。求三位姐姐方便。」

  三個丫鬟道:「我們也不綽了他的趣,過了他的窮氣。因見他生得好,夫人也自愛他,教他今夜在小姐床上睡。小姐也是愛他,與他挨著肩兒、促著膝兒、偎著臉兒、搵著嘴兒的同坐。我們只要摸摸他的一件妙東西就罷了。」

  小姐聽得,只恐壞事,喝退了三個丫鬟。不一時,曉煙又奔進來,道:「今晚柳媽媽要別了小姐,回家去養病。他的女兒弄兒也要一同進來,看看他的甥女。」

  說罷,就出去叫道:「柳媽媽,弄姨娘,小姐叫你快來。」

  只聽得弄兒帶著笑道:「來了,來了。」

  江潮道:「弄兒是認得我的,怎麼好?」

  雪婆道:「急切裡無處躲避,暫時躲在小姐的繡被窩中罷!」

  江潮跨上牙床,急將小姐香噴噴的被窩蒙頭藏足的裹緊睡下。只見柳婆同了女兒阿弄走將進來。柳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,撫著小姐哭道:「小姐,你在三朝我便撫抱你長大起來。多承你好心,留我住了一十五年。指望靠老,誰知今日你長大成人,又要到北京去,我又多病不能隨你。只是今宵一別,我大分不能夠再見你的面了。」說罷又痛哭不止。

  小姐也是悲酸,說道:「乳娘,停一二年,必然還有相見之期,不必悲楚。」

  開了箱兒把一套新綢衣、十兩銀子,以報乳哺之恩。柳婆謝道:「多承夫人送了八兩,白綾二包,又承小姐厚贈。我只恐死在旦夕,不能見你,故來辭謝,不是思量你的東西。惶恨,惶恨!」

  說至更深,下舡而去。弄兒見他們哭得熱鬧,忘記問雪婆的甥女了。

  江潮見柳婆母女去了,走將起來,挨著小姐坐了。擺上夜膳,夫人也來同吃。夫人愛著江潮,攜了他的纖手只管親近。雪婆無奈坐在台角邊。夫人命他坐在小姐身邊,見他不吃酒,自斟一小杯奉他。江潮失聲道:「晚生天性不飲的。」

  夫人笑道:「雪婆,你的甥女兒卻會通文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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