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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回 東閣客狠辭東床選(2)


  當下即去稟知母親,告以遊學。陳夫人亦正恐他在家哀毀,致傷遺體,便允其所請。秋遴即日拜辭母親,帶了樵雲,雇船前往。

  不一日,已抵維揚。秋遴心中忖道:「我來此非僅作一日之遊,當得一幽靜寓所為妙。」

  奈一路尋覓,非湫隘之處,即花柳之區,並無雅潔可居。偶從二府荷前經過,聞說署內左偏頗多閑曠房屋,且又幽雅,不知可肯容人借寓。因見裡面走出個老家人來,便去和他打話。那老家人就喚蘇通,問道:「相公尊姓,待稟知了老爺,卻來回復。」

  秋遴大喜道:「煩你稟上老爺,說我錢塘陳秋遴,暫求情寓。」

  蘇通聽了道:「原來就是解元陳爺,是和我家小老爺至交好友,小人不曉得,倒多多有罪了。」

  秋遴忙問道:「你家小老爺是誰?」

  蘇通道:「我家小老爺,姓蘇號紫宸。老爺是他叔父蘇誠齋,曾在錢塘作縣的。」

  秋遴點首道:「原來就是紫兄令叔署中,前聞銓取上京,不道又欽選在此。」

  當下蘇通入去通報。秋遴自和樵雲在外等候。秋遴暗想:「紫兄已雲遊物表,而我仍僕僕塵勞,今日臨風懷想暮雲春樹之詩,殊覺不堪卒讀耳。」

  正嗟歎間,蘇通出來道:「家老爺說,敝署荒涼,本不足以辱貴介,今既得蒙賞鑒,竟請光臨。」

  秋遴見說大喜,即命人去搬運行李,寄寓於東首囤中。那臥房坐啟,俱各幽潔可愛,不必細表。

  卻說蘇誠齋久幕秋遴才學,不期借寓於此,心中甚喜。次日清晨,秋遴先來拜望了。誠齋亦即日就往答拜,見秋遴倜儻風流,又複溫文謙謹,果然名下無虛。早有招置甥館之意,但在乍會,未便啟齒。那秋遴見誠齋雅意倦倦,十分垂盼,亦自感荷不已。

  時值秋末冬初,園中另有一種景色。秋遴步過幾處回廊曲檻,來到座見月樓中。推窗四望,卻與內室相隔不遠。西面有芙蓉一奉,照臨池上,正開放得光華燦爛,如列錦屏,何讓埋劍園中所產。秋遴恍然大悟道:「花姨之言驗矣。昔時原有廣陵之約,今日果然年華非舊,光景如新。『深淺但憑池上月』之句,思之徒增浩歎。」

  當下觀玩一回,愴然而返,正是:

  回思昔日花前曾邂逅,於今來花下覺神傷。

  再說誠齋欲將秋遴應雀屏之選,因思:「若蘭已受蔡生之聘,彼方立志不移,無庸相強。而吾女馨如,雖年已及笄,然比瑤枝尚小,年齡似可略緩。惟瑤枝與陳生年齡相當,況且才貌雙全,兼又嫻於女訓,真幾天然良匹。但未知瑤枝心下如伺?

  一日,燕閑無事,向瑤枝說道:「汝兄同畢純來進京,在江中遇盜落水,純來已有音信回家。汝兄尚無著落,大約葬于江魚之腹矣。」

  瑤枝含淚而言道:「家兄作事顛倒,自取滅亡。誠不足惜,所恨先君一生正直,而繼嗣乏人,若敖之鬼,本冀賃而,蒼天蒼天,曷其有極,竇女有言,『恨我不為男子』,良有以也。」

  說罷哀哀的哭。誠齋勸道:「雖然伯道無兒,還幸中郎有女,倘覓得一乘龍快婿,亦可作半子收成,即汝先人在冥冥之中,當亦快然,無複遺恨矣。今我有一段話,卻要與汝商酌。汝年已漸長,宜賦桃天之什。前日有一秋元來此借寓遊學,系汝同鄉陳坤化方伯之子,表字秋遴,因遭父喪,不曾會試,與我紫宸侄兒,亦是同年,而且至交好友。我細觀此人,才華出眾,舉止風流,真東坡、魯直之流亞也。現今留他在園中安頓,意欲為汝作終身之托,不知我兒意下如何?」

  瑤枝從容答道:「兒自傷命薄,早失怙恃,複因點選之役,覆溺江心,已自分作波濤之鬼,蒙大人拯救,並認瞑蛉,大人之恩,誠所謂生死而親骨也。自今以往之年,皆大人再造之年,敢不惟命是從?」

  誠齋大喜,即命準備酒肴,叫蘇通到園中,請秋遴赴酌。秋遴向誠齋謝道:「小侄在此居停,已多取擾,何敢又辱寵招,但長者有命,卻則轉恐不恭。是以貿然而來,實增內愧。」

  誠齋道:「菜羹水酒,恐非所以娛賓,足下如此拍謙,益令主人慚怍矣。」

  當下入席共飲,酒至三巡。誠齋從容言道:「嘗聞『赤繩繫足,千里不違』。此語信有之乎?今僕有一言奉告,未知肯容納否?」

  秋遴道:「老伯有何見論,小侄何敢不從。」

  誠齋因帶笑說道:「僕有一女,小宇瑤枝。雖非國色,頗亦幽閒,兼又略通書史,雅好吟詩。倘蒙足下不棄,俯就鸞凰,不勝之幸。」

  秋遴原極愛才慕色,但未經目睹,不肯輕信。雖瑤枝之名,素所傾想,然聞已點選八宮,當效魚貫之寵,何以竟又在此?疑必別有一人。況婚姻大事,豈可草草。設或如登徒之所好,則終身受其萘毒矣。因答道:「過蒙老伯垂愛,但小侄朴稀下材,恐不足為牽絲之客。且父喪未畢,為子者何忍論姻。不得母命,亦豈有擅自主婚,加以媒妁未傳,伐柯無斧,甯不為大雅所譏?還望老伯三思。」

  誠齋只道他客套話頭,因又說道:「以足下美才,高攀蟾桂,想嫦娥當亦愛慕少年,何必謙謙若此,以言乎居喪之禮。今日不過先訂盟言,花燭之諧,仍可俟諸脲闃。而令堂老夫人處,待老夫即日遣人前往致意,亦複何妨?至於冰人說合,盡不必拘,紅葉有緣,正自無煩月老耳。」

  秋遴聽了這話,心下著忙起來,只得探探打一恭道:「小侄告罪了。小侄竊有鄙衷,尚容細剖。小侄生平自誓,必欲得一才貌雙全之偶,方快素志。每見文人學士,崗自純盜虛聲,毫無實際,何況閨中弱質,粗知平仄,便稱詠絮奇才,少勝東施,即品蕊宮仙子。貴耳賤目,貽誤良多。小侄區區之見,自以為不愚文君,相如寧獨守臨邛之肆。若欲強就鴟鳶之侶,雖奉天子之明詔而來,亦難從命,望老伯大人深諒愚衷,恕其狂瞽。」

  說罷又深深一恭道:「小侄在此,極蒙老伯盛情,感荷非淺,但省親念切,明日即欲返杭,特此稟達。」

  正是:
  西施幾誤認東施,有眼無珠枉自癡。
  明日樓頭親見後,湖亭舊已賦相思。

  只因秋遴這一番辭婚作別,有分教:相思不斷,自恨一時語倒言顛;迷惑生邪,觸起當時花妖木魅。不知誠齋如何留別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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