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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定海關文士談兵(1)


  詞曰:
  才智如神,英雄那怕奸雄侮,慷慨興兵,出入天然武。
  況三略六韜,談笑雄如虎,何須坐立書露布,功就身還逋。
  ——右調《點絳唇》

  卻說夏元虛,被眾嘍囉不由分說,押至山中,來稟寨主道:「嘍囉們奉大王號令,在山下張網拿虎,不知那裡來這個大膽的人,撞入網中,被嘍囉們拿得,不敢自擅,特解來請大王發落。」

  那大王見說,大怒道:「你這該死的賊囚,是何方人氏,姓甚名誰,卻敢大膽在此行走?莫非是中國奸細,到這裡來打探消息的麼?你可從實說來,若有半句虛假,喝叫刀斧手伺候著。」

  元虛嚇得魂不附體,忙叩頭衰告道:「小人實系浙江人氏,姓夏名元虛,乃今科舉人,因會試進京,路由金山,不期遇著綠林好漢,劫去行李,推入江中,幸扶著塊船板,隨風打至岸邊,因不識路徑,亂走逃生,被寶寨拿來,並非奸細,望乞大王饒命。」

  那寨主又問道:「你既不是奸細,乃浙江人姓夏,可曉得吏部夏英麼?」

  元虛道:「這是先父,已亡過四年了,怎麼不曉得?」

  那寨主見說,慌忙跳下虎皮交椅,攜手扶起元虛,親釋其縛道:「既是這等,乃夏公子了,嘍囉不知沖犯,死罪死罪。」

  忙叫取出幹衣,與元虛更換了,重複作揖遜坐。元虛不敢道:「蒙大王不殺之恩,解衣之惠已是格外,如何又好抗禮?」

  那寨主笑道:「夏公子不必太謙,竟請坐了。小弟非別,乃令先君所薦,定海關總兵萬斛珠也。」

  元虛見說,方才放心道:「原來大王就是萬總兵,聞已投降海外,緣何卻在此處,做起這般勾當來?」

  萬斛珠道:「當日定海兵敗,圍困甚窘,無奈差人求援,豈料奸相專權,移會各鎮,不許擅發救兵,反又差官前來催戰。維時進退兩難,計無所出,只得負尊大人之薦,而效李陵生降,來至大寨。蒙寨主收留,後因寨主病故,眾人推尊小弟掌此山寨。然每念令尊大人知遇之恩,自恨無門可報,今幸天賜奇緣,故使公子乘險至此。」

  元虛道:「這樣奇緣,倒情願千年不遇也罷了,不瞞大王說,小弟因恐防會試不中,意欲到京夤緣一名進士。故帶得有萬金之數在船,豈料遇著那夥強盜,都被『夭賜奇緣』了去。」

  萬斛珠笑逭:「原來如此。」

  當下便吩咐:「治酒與夏爺壓驚。」

  又叫幾個女子出來行酒,飲至半酣,元虛道:「先父為兄定海之事,被賈賊劫奏,連小弟都要問罪,以致先父病歿在京,靈柩幾不能歸葬。那時倒虧舍妹有些見識,是他伏闕上書,辨明冤枉。方蒙朝廷開釋,扶得父樞回來。」

  萬斛珠見說,忿然作色,慨然長歎道:「此皆小弟之故,以致累及公子。小弟雖苟安于此,恨不觀兵都下,斬除君側之奸,為天下人泄忿,然後自刎天子之前,以報令尊大人于地下,方快我平生之願。」

  元虛笑道:「這個倒請免費勞心,若是大王念先父之恩,欲田報效時,弟想寶寨中財物必多,不如見惠白金萬兩,令小弟上京去,買個進士做做,與先父爭口氣,便是存歿俱感。省得觀兵都下,也要殘害生靈,卻反增罪業哩。」

  萬籌珠笑道:「公子所論甚是,但現系海外,四處關隘俱有官兵把守,豈能飛渡至中華耶?況看來仕途甚險,公子亦何苦斷送此頭皮,倒不若小弟在此,雖負叛逆之名,反是安全之算也。」

  元虛道:「蒙大王垂愛殷切,然小弟心內終不能釋然于父母之邦,為將奈何?」

  萬籌珠道:「此亦不難,現因山寨之食,欲至寧波打糧,軍中正少個智謀之士,想公子新應鄉試,年少多才,自必熟暗韜略。倘不以草澤為嫌,乞皆留敝寨為小弟籌劃一二,俟攻破寧波,即覓便送公子回府何如?」

  元虛見說,心中暗暗好笑道:「再不道我夏元虛,有人請做起強盜軍師來,倒也威風好耍。如今總是身不由主,且落得燥脾一回,亦是千載奇逢。」

  因答道:「重蒙大王見委,敢不盡心竭力,但恐碌碌庸才,不足任軍旅之事耳。」

  萬斛珠大喜道:「公子不必太謙,得蒙俯允,小弟之事必濟矣。」

  因叫左右取巨觴過來。二人豪飲至大醉方休。正是;

  海外無端逢故舊,漫教白木典兵符。

  按下夏元虛飄流海島,竟做起軍師來,再講畢純來。那夜同被盜落水,浮至淺處,大叫救命,卻得金山寺念夜佛的和尚聽見了,撈救起來。次日,見夏留的死首浮在水面上,卻不曉元虛下落,量來亦是淹死的了。心中不勝孤淒,身畔又無分毫錢鈔,只得渡過江南,一路作齊人而歸,這且住表。

  卻說王儒珍,那夜在秋遴房中,聽了嬌綃之言,連夜追尋至錢塘江口,不見蹤影,認做若蘭已死,十分苦惱。後見紫宸到來,將秋遴一片為朋友熱腸,不料蔡宅令嬌綃代嫁到來,以致不能會合,如今打發嬌綃回去,怎樣向蔡老理論的話,細細敘述一遍,儒珍方知若蘭不死,逃在他母舅家中,不覺轉顰為笑,後聞蔡其志著人塘棲去接不來,再差人四下尋訪,亦無音耗。儒珍又不覺轉笑為顰;依舊愁腸百結,寢食俱忘。

  一日,正將若蘭在埋劍園做的柳枝詠,在那裡睹物傷心,忽墨童報說,蘇、陳二相公到來,儒珍正欲出迎,只見紫宸、秋遴早已步入書房。連忙上前相見。紫寢見儒珍淚痕披面,形容憔悴,因勸慰道:「天地之間,生離死別,雖最感傷。然事已如此,還須節衰,今吾兄悲痛之情,無乃有所太過乎?」

  儒珍道:「小弟之悲,非悲離別,乃悲若人之節與義耳。始其父以小弟孤寒,頗有鄙薄之意,彼小姐獨不以貧富為心,園中一見,贈我以詩,助我以言,殷殷之意,至今猶銘鏤心骨。後弟科場失意,其父因之悔盟,而另屬諸秋兄,彼小姐獨不慕富貴之良姻,而甘守貧賤之一諾,至於以死繼之,彼以閨中弱質,猶能謹守節義若此,弟昂藏七尺軀,豈反不以節義報之耶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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