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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定海關文士談兵(2)


  秋遴道:「小弟初心,惟恐墮奸人之局,故冒嫌聘定,是亦緩兵下策。然正可徐圖好合,不料又遭點選之事,倉猝便要完姻。一時窘迫,不知所出,幸得紫兄相商,醉兄于酒樓,納兄于洞房,以為從此得成全美,乃丘嫂之節烈,誠非意所及。遣侍女代嫁以全父命,甘江中一死而盡女貞。此雖千古流芳,實亦一時不偶,今既珠沉玉碎,哀痛亦屬徒然,還望吾兄擺脫一切,勿再為無益之悲,而致有傷尊體也。」

  儒珍道:「蒙二兄見慰,深感盛情,但兒女之私不能自恝,亦何惜此偃蹇徽軀,而徒使貞魂含恨於清波碧浪,甘作不情人耶?」

  紫宸見說,怫然不悅道:「據兄之意,竟欲將父母遺體,作我身投報之具耶?恐修夫妻小節,而致冒不孝大罪耳。況丈夫意氣要當慷慨,今作此兒女子態,不識自命為何如人也。」

  儒珍改容相謝道:「蒙兄藥石之言,敢不銘佩,奈起居服食間,種種觸目傷心,不能遣去,不識兩兄何以教吾?」

  秋遴道:「兄終日兀坐,足不出戶,何能使此事去懷?若邀遊山水。放浪忘歸,或酒或詩,惟意所適,歷時既遠,自消融於不覺矣。」

  儒珍道:「如此固妙,但知己如兩兄,想不日當計偕北上,弟又向來寡交,踽踽一身,何堪遊涉?詩酒之興,亦且索然,弟恐兩兄去後,更添一種離愁別恨,行將問我於枯魚之肆耳。」

  紫宸道:「吾兄住家既為景物所感,以致不能開懷,何不寓卻杭城,別瞻馬首?日前家叔臨行,因迫君命,未遑挈替。曾囑弟訪一西賓,教授舍弟讀書,吾兄倘不棄嫌,謹當專誠拜請,況舍間園林之勝,頗稱四宜。吾兄設帳于彼,或可籍以遣悶,不知尊意以為何如?」

  儒珍自忖:「在家裡沒甚好處,且亦久慕九峰三泖之勝,何不乘此一遊?」

  因答道:「深荷吾兄見愛,敢不遵教,但學愧名賢,恐不下儉腹之優耳。」

  紫宸大喜道:「忝在知交,何必作此套語,既蒙俯允,是亦舍弟之幸,明日即當拜請登舟。」

  秋遴道:「儒兄既就絳帳之約,紫兄亦赴青錢之選,二兄行色匆匆,俱於明日就道,弟在此得無離索之歎乎?」

  紫宸道:「小弟至舍,不過淹留數日,即擬北上。未知秋兄擇於何日起身,何不訂定一期,竟到舍同行,豈非絕妙?」

  秋遴道:「弟亦頗有此意,但家君現染微病,須待痊癒,方可動身,故末敢與吾兄相約耳。」

  紫宸道:「既尊翁年伯抱恙,吾兄如何便能遠離,竟俟明春在京邸相會矣。」

  三人因次日即欲遠別,當下是儒珍叫墨童去沽酒來共飲,至更深方散,正是:

  惆悵臨岐成底事,爭如且覆掌中杯。

  次早,儒珍收拾琴劍書箱,帶了墨童,同紫宸去辭別秋遴,一同下船,不一日,已抵松江,到得紫宸家中,而誠齋三日前已動身矣,紫宸先安頓了儒珍,乃進內來見嬸母弟妹,說起所延之師,是自己至交好友,因又問:「妹丈緣何不見,莫非同叔父進京去了麼?」

  馨如見聞,掩口而笑,蘇夫人道:「那妹丈是個女子改妝的,被你妹子識破,方才道出真情,卻因丈夫遊學京師,久不見歸,其父通令改嫁,所以換妝逃出,原欲上京尋夫,不料你叔父錯招為婿,如今仍復原妝,認為繼女,已隨你叔父都中去了。」

  紫宸見說,不勝驚訝道:「如此說來又是一位蔡小姐了。何一時節義之多也?」

  蘇夫人道:「他家姓王,那遊學的丈夫卻也姓蔡。」

  紫窟道:「原來如此,便是今番小侄請來的王先生,其外家姓蔡,他丈人嫌婿貧乏,也要將女兒寒盟另嫁,那小姐立志不二,逃出投江,所以小侄是這般說。」

  蘇夫人聞言也不免嗟歎了一回。

  再說紫宸,擇一個上學吉日,館儒珍於後園書房,率弟蘇日拜從受業。紫宸因試期已近,把家中事務料理一番,辭別了儒珍,並合家大小,便起身進京,一路並不耽擱,星夜來至都中,先去尋客店安放好了行李,著劍童照管了。自卻同蘇定來訪問叔父消息。

  原來誠齋雖蒙欽召,因是不曾迎奉得賈學土,不容他留京供職,選了揚州二府,著即赴任,所以不及候紫宸之到,已匆匆出京,只留得一封書子,令老管蘇通在京守候。當下紫宸將書拆看,備知一切,不勝嗟訝道:「取捨升降乃系國家政典,豈有不由天子,而權擅私門者?我若僥倖寸進,必當掃除此輩,方快生平。」

  因叫蘇通同至那客店作寓。

  過不數日,日屆試期,卻並不見秋遴到來,放心不下,去訪問浙江的會試舉子,方知因丁了父憂,故不能下場。紫宸不勝歎息,只得去打點自家試事。三場既畢,候得天門發榜,紫宸中了第七十二名。殿試又高列在二甲第十一名,紫宸不勝之喜,飲過了瓊林宴,拜過了座師,再又去會同年,連忙了好幾日。

  因是殿試名次在前,竟在都候選,不意候了月餘,名次在後的都選有衙門,紫宸卻並沒些響動,心中疑訝,便去打聽,卻是因不曾有贄見之禮到賈學士那裡,所以不得即選,紫宸當下大怒,連夜修成本章,劾賈學士任奸逐賢,用邪排正。欲請上方之劍,斬取逆臣之頭,蘇通諄道:「太老爺專因剛直外補。今老爺才得一官,便又要去惹禍,衙門雖不曾選,那進士是總在的,閑是閑非管他怎的,這本還是莫上罷」。紫宸冷笑道:「你卻曉得什麼?驅君側之奸,除國家之害,乃我分內當為之事,不用剛直將惟柔媚耶?」

  蘇通道:「賈學士赫赫之勢,恐不易驅除,況朝中多少大臣,尚自不敢開口,卻要老爺今番來出頭?蘇通看起來,那做官越是隨風倒舵的,越得興旺,何苦定要去做這忠臣?」

  紫宸慨然道:「寧作斷頭之鬼,不為無舌之官,休要你管,我自有處。」

  次日侵晨,竟將此疏上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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