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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回 蘇錢塘納贅女乘龍(3)


  紅渠笑道:「非宇宙不能容小姐,乃小姐不能容宇宙耳。不然總在宇宙之內,何急淒涼驚恐於此日之宇宙?」

  若蘭長歎道:「理原如此,念我生長閨門,那識關河艱阻。今所為奔走偷生,無過欲守節義之重,乃曆此黯淡窮途,安能無造命不辰之憾乎?」

  說話之間,又走了裡余,忽聞鐘聲佛號,出自松陰。若蘭走得兩足酸疼,掙了一身的大汗。因向紅渠道:「實是走不得了,更兼饑渴異常,前面想是什麼寺院,且暫去息足,問有便茶藉口吃了再行。」

  紅渠道:「此刻還是五更天氣,那有便茶,只怕山門尚未開哩。」

  兩個再走幾步,只見寺門開著,趁那月光之下,抬頭去看匾額上字,金書著「淨慈禪寺」。若蘭道:「原來是淨寺前了,此乃宋時古剎,勝跡極多,不想今夜淒涼中到此。」

  當下,紅渠扶著小姐,走進山門,來至大殿。只見燈火煌煌,梵音歷歷。正在觀望欲入,忽殿內走出幾個長衣大帽的人來,大喝道:「半夜三更,在此張頭探腦,思量要偷甚東西麼?」

  若蘭被這一喝,嚇個倒退,已是心驚膽戰,那裡還說得話出,畢竟紅渠膽大,向前道:「休褥亂道,眼睛也不生,這是我家相公,偶爾遊玩,從此經過,意欲借杯茶吃,豈是做賊的麼?」

  那人冷笑道:「分明是賊,倒說什麼相公,若說遊玩,須是日裡出來,那有黑夜遊玩的。」

  又一個道:「看他小年紀,衣冠濟楚,不像是賊,待他去罷。」

  那人道:「你還不省得,做歹人的,越要外貌裝飾,假做斯文之態,方沒人疑忌。如今拿去見老爺,包你招出是賊來。」

  說罷竟要伸手來扯若蘭,驚羞得若蘭幾何哭將起來。紅渠上前大喝道:「不得無禮,拿賊拿贓,難道夜裡行路的就是個贓不成。」

  兩下正在爭鬧,只貝殿內傳問道:「老爺叫問是什麼人?可帶進去見老爺、」

  紅渠只得同了小姐,入來見那官長,原來就是錢塘縣蘇誠齋,為因薦度祖宗,建七晝夜道場,該是次早圓滿,故親臨參佛。那些長衣大帽,都是隨從夫人小姐來的管家。當下跪稟道:「小的們拿得兩個竊賊在此,請老爺發落。」

  誠齋抬頭一看,見是個年少書生,體度閑稚,知並非贓,因喝罵眾家人道:「一位斯文相公,怎麼不問好歹,亂去沖犯。」

  誠齋便叫看坐。若蘭無奈,只得作揖告坐。誠齋笑問道:「台兄府居何處?尊姓大名?有何公務夤夜來此,致受小人之辱,倒是本縣失照察了。」

  若蘭見問,方知是個知縣,但覺十分羞澀,漲得滿面通紅。低頭只不做聲。紅渠恐露馬腳,忙接口造一個謊道:「家相公姓蔡名蘭,祖籍原是杭州,今移居富陽,因許下天竺香願,故來杭城,借宿飯店,起黑早到天竺去。不期太早了些,走到這裡已覺勞渴,意欲少憩,不知老爺在此,有失回避,但家相公自幼不曾出門,今見老爺威嚴之下,想是羞澀了,故不能答應,還望老爺原恕。」

  誠齋道:「原來如此,但此去天竺尚遠,天又還早,若不棄嫌,便飯再行何如?」

  若蘭見要留飯,忙起身告辭。奈誠齋再三相留,只得坐下。

  你道誠齋為何這等一見如故,殷勤留飯?原來亦因點選一事,正苦女兒馨如乏配,難免舉報之例,今忽巧遇若蘭,年貌恰與馨如彷佛,深遂相攸之意,有招坦腹之心,故懇懇留住。

  須臾之間,素齋陳設。誠齋笑道:「菜羹疏食,非所以娛賓,茲不過途路之間,聊伸鄙意,幸勿見責。」

  若蘭低聲謝道:「素昧平生,過蒙老父母大人厚賜,何以克當?」

  誠齋道:「足下才美天授,相逢令人心醉,采芹泮水不問可知,但未識曾諧種玉之縛否?」

  若蘭見問,一時隨口答道:「晚生不才,幸列宮牆,但未授室。」

  誠齋見說,正中下懷,因不勝其喜,哈哈大笑道:「真可謂萍水相逢,天假良緣矣,本縣有一弱息,雖無詠雪之才,頗為文淑,未賦檁梅之句,待字閨中,茲遇足下英俊之才,願結姻好,幸勿推卻。」

  若蘭見要把女兒招他為婿,心下又著急又好笑,忙答道:「極蒙老父母垂愛,安敢有違,但念樗櫟之材,豈可辱令閨愛作席人婦耶?況晚生尚有父母在家,何得自主?是陷晚生于不孝之罪矣,望加詳察。」

  誠齋笑道:「雖聖人垂訓如此,然亦有行權之道,足下萬勿過辭,反為不雅。」

  若蘭道:「仰承寵招甥館,甯不樂附喬松,然婚姻大事,從無不告而娶。且亦必得央媒懇妁,少致柯言,因而問名納采,方為合禮,豈可草草一言,遂諧秦晉耶?」

  誠齋道:「我非不知婚姻之禮,而甘蹈自獻之羞。實因時下有點選一事,至為緊急,若足下必得歸告令尊,再要遣媒說合,又再問名納采,往返之間,不下旬日,則小女已為宮中之人矣,如何而可,今且依本縣主見,從權合巹,再修書遣告令尊,倘有罪足下之處,不妨盡推在本縣身上,何如?」

  若蘭見回復不脫,苦苦纏住,十分著急,杏臉漲紅,良久不語。紅渠接口道:「荷蒙老爺一團美意,家相公本不當固辭,但萍蹤偶值客途之中,實多末便,是以斷難從命。」

  誠齋笑道:「在昔月下者有言,任是吳楚殊方,赤繩子一系終須相聚。今富陽去此咫尺,怎算客途?汝宜勸慰你相公幾句才是,切勿再有推託。本縣回衙即打點花燭也。」

  若蘭正欲再理前說,忽見幾個公差跑得汗雨淋漓的來報道:「朝廷有敕旨到來,欽差大人已抵北關,請老爺作速前去迎接。」

  誠齋見報,便立起身吩咐道:「我自到馬頭接詔使,你們可備四乘轎子,送夫人、小姐、公子並蔡相公回衙。」

  說畢,上馬如飛而去。正是:

  自分已完兒女債,豈知卻在巽離間

  只因誠齋此去,若蘭此來,有分教:君命召不俟駕而行,花燭夜驚笑夫為姊。不知後事如何,下回分解明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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