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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癡公子倩佳人畫面(3)


  燕白頷道:「以我論之,小姐不過擅貴名耳,其才美亦不過至是極矣。小弟初意,還指望去謀求小姐一見。今聽張寅所謀不善,若再去纏擾,不獨帶累山小姐,即你我恐亦不能乾淨。」

  平如衡道:「就是不去,他明日叫父親上疏,畢竟有趙縱、錢橫之名,如何脫卸?」

  燕白頷道:「若你我真是趙縱、錢橫,考詩自是公器,有無情詞挑逗,自然要辨個明白,怕他怎的。只是你我都是假託之名,到了臨時,張寅認出真姓名,報奏聖上,聖上說學臣薦舉,朝廷欽命,都違悖不赴,卻更名改姓,潛匿京師,調引欽賜之女,這個罪名便大了。」

  平如衡道:「長兄所慮甚是。為今之計,卻將奈何?」

  燕白頷道:「我二人進京本念,實為訪山小姐求婚。而這段姻緣,料已無望。小弟遇了閣上美人,可謂萬分僥倖。然追求無路,又屬渺茫。吾兄之冷降雪,又全無蹤影,你我流蕩於此,殊覺無謂。況前日侍妾詩中,已明明說道『欲為玄霜求玉杵,須從御座撤金蓮』。目今鄉試不遠,莫若歸去取了功名。那時重訪藍橋,或者還有一線之路。」

  平如衡道:「吾兄之論最為有理。只怕再來時物是人非,雲英已趙裴航之夢矣。」

  燕白頷道:「山小姐年方二八,瓜期尚可有待。況天下富貴才人甚少,那能便有裴航?」

  平如衡道:「山小姐,依兄想來,還可有待。只怕我那冷絳雪小姐不能待矣。既是這等,須索早早回去。」

  二人算計定了,又飲了數杯,便起身回到下處。叫家人收拾行李,雇了轎馬,趕次日絕早就出城長行。

  二人一路上有說有笑,倒也不甚辛苦。一日,行到山東地方,正在一條狹路上,忽撞見一簇官府過來。前面幾對執事,後面一乘官轎甚大,又有十余疋馬跟隨,十分擁擠。燕白頷與平如衡只得下了轎,撿一個略寬處立著,讓他們過去。不提防,官轎抬到面前,忽聽到轎裡連叫舍人道:「快問道旁立的可是燕、平二生員。」

  燕白頷與平如衡聽見,忙往轎一張,方認得是王提學。也不等舍人來問,連忙在轎前打一恭道:「生員正是燕白頷平如衡。」

  王提學聽了大喜,因吩咐舍人道:「快道二位相公前面驛中相見。」

  說罷,轎就過去了。聽差舍人領命,隨即跟定燕白頷平如衡,請上轎抬了轉去。

  幸喜回去不遠,只二三裡就到了驛中。王提學連連叫請,燕白頷平如衡只得進去拜見。拜見過了,王提學就叫看坐,二人遜稱不敢。王提學道:「途間不防。」

  二人只得坐下。王提學就問道:「本院已有疏特薦,已蒙聖恩批准,徵召二位入京。本院奉旨各處追尋,卻無蹤影,二位賢契為何卻在此處?」

  燕白頷應道:「生員與平生員蒙太宗師培植,感恩無地。但生員等遊學在先,竟不知徵召之事,有幸聖恩,並負太宗師薦拔之盛心,罪甚,罪甚。」

  王提學道:「既是不知道,這也罷了。卻喜今日湊巧遇著,正好同本院進京覆命,就好面聖,定有異擢。」

  燕、平二人同說道:「太宗師欲將生員下士獻作嘉賓一段作養盛心,真是千古。但聞負天下之大名,必有高天下之大才,方足以當之。若碌碌無奇,未免取天下之笑。生員輩雖薄有微才,為宗師垂憐。然捫心自揣,竊恐天地之大,何地無才。竟以生員二人概盡天下,實實不敢自信。」

  王提學道:「二位賢契虛心自讓,固見謙光。但天下人文,南直首重。本院于南直中遍求,惟二位賢契出類拔萃,故本院敢於特薦。天下雖大,縱更有才人,亦未必過於賢契。今姓名已上達宸聰,二位賢契不必過遜。」

  燕白頷道:「生員輩之辭,其實是有所見而然,倒不是套作謙語。」

  王提學道:「有何所見,不妨直說。」

  燕白頷道:「生員聞聖上詔求奇才者,蓋因山相公之子山黛才美過人,曾在玉尺樓作詩作賦,壓倒翰苑群英,故聖上之意以為女子尚有高才,何況男子,故有此特命。今應召之人,必才高過於山黛,方不負聖主之求。若生員輩,不過項羽之霸才耳,安敢奪劉邦之秦鹿?是以求太宗師見諒也。」

  王提學笑道:「二位賢契又未遇山小姐,何畏山小姐之深也。」

  燕白頷道:「生員輩雖未遇山小姐,實依稀仿佛于山小姐之左右。非畏之深,實知之深也。」

  王提學道:「二位賢契既苦苦自諉,本院也不好相強。只是已蒙徵召,而堅執不往,恐聖上疑為鄙薄聖朝,誠恐不便。」

  平如衡道:「生員輩若是養高不出,便是鄙薄聖朝。今情願原從制科出身,總是朝廷之人才,只是不敢當徵召耳。實是尊朝廷,與鄙薄者太相懸絕。」

  王提學道:「二位賢契既要歸就制科,這便也是一樣了。只是到後日辨時便遲了。何不就將此意,先出一疏,待本院覆命時帶上了,使聖上看明,不獨無罪,且可見二位才而有讓。明日鹿鳴得意,上苑看花,天子定當刮目。」

  燕、平二人同謝道:「蒙太宗師指教,即當出疏。」

  王提學就留二人在驛中同住了。驛中備出酒飯,就留二人同吃。飲酒中間又考他二人些詩文,見二人下筆如神,無不精警,看了十分歡喜。因說道:「二位賢契若就制科,定當高發。本院歲考完了,例當覆命。科考的新宗師已到任多時,二兄速速回去,還也不遲,本院在京中准望捷音。」

  燕、平二人再三致謝,又寫了一道辭召就試的疏,交付王提學,然後到次日各自別去。王提學進京覆命不題。

  且說燕白頷、平如衡二人,一路無辭,到了松江家裡,正值新宗師科考。燕白頷是華亭縣學,自去赴考不必言矣。平如衡卻是河南人,欲要冒籍,松江又嚴禁,冒不得。與平教官商量,欲要作隨任子侄寄考。平教官官又小,又擔當不來。欲要回河南去,又遲了。還是燕白頷出主意道:「不如納了南監罷。」

  平如衡道:「納監固好,只是要許多銀子。」

  燕白頷道:「這不打緊,都在小弟身上。」

  平教官出文書,差一個的當家人,帶了銀子,到了南京監裡替平如衡加納了。

  過了數日,科舉案發了,燕白頷又是一等。有了科舉,遂收拾行李,同平如衡到南京來鄉試。只因這一來,有分教:

  龍虎榜中禦墨,變作婚姻簿上赤繩。

  不知此去果能中否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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